陳志恆諮商心理師

陳志恆,諮商心理師、作家,為長期與青少年孩子工作的心理助人者。曾任中學輔導教師、輔導主任,目前為臺灣NLP學會副理事長。小時候立志當上教育部長,長大後只想開個快樂電力公司。內心住著不安分的靈魂,寫作、演講、工作坊什麼都來。著有《用愛軟化尖刺,用心讀懂孩子:有寬容,也有堅持的彈性教養練習》《晨讀10分鐘:幸福的正向練習》、《陪伴孩子高效學習》《脫癮而出不迷網》《正向聚焦》《擁抱刺蝟孩子》《受傷的孩子和壞掉的大人》、《叛逆有理、獨立無罪》、《此人進廠維修中》等11本書,為2018~2024年博客來百大暢銷書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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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導行銷學:如何讓學生不怕進入輔導室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學校的輔導室常是學生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學生不願意主動來求助,因為進到輔導室會被認為精神有問題、腦袋不正常、心理變態,或者是犯了什麼罪大惡極的過錯才會被遣送到輔導室進行「思想改造」。即使在21世紀的今天,輔導室在學生(或家長)心目中的形象仍常是負面的。   還輔導室一個公道,輔導教師不是雜耍藝人  曾幾何時,由於學生不願意前來求助,輔導教師等無生意上門,於是被當作沒功能,輔導室成了學校內的閒置單位。為了怕輔導教師們太閒,上級長官或學校便把各種不知道如何分類的、或新發明的業務,都分配給了輔導室。不知不覺中,輔導室承攬了各種雜七雜八的工作,輔導教師變成了雜耍藝人。 還在念大學時,母系的教授就常在課堂上諄諄教誨,苦口婆心地告訴我們這些未來的校園輔導工作者:要讓輔導室的功能回歸應有的本質,就要讓學生願意主動來求助,前提是要能在校園裡建立起輔導室正面的形象。 該怎麼做?輔導教師一定要懂得利用各種方式推銷輔導服務,建立起專業形象。我把這些推廣策略稱為「輔導行銷學」。 大抵而言,輔導行銷包括幾種方式:廣告式行銷、績效式行銷、代言者行銷、見證者行銷以及體驗式行銷等。   瘋狂爭取曝光率的廣告式行銷  廣告式行銷大家都很熟,老王賣瓜、自賣自誇。輔導教師瘋狂舉辦各種活動,透過各種管道向學生宣傳輔導室的功能,推銷輔導室的服務種類,以及宣揚接受輔導服務的好處。在大型集會中宣導、課堂裡穿插工商服務、心理衛生刊物中放個輔導室求助專線,或者建置親和力十足的網站等都是。 廣告式行銷的策略大家都持續做,而且拼命做,效果好不好?大家心知肚明──主動求助的仍然只有小貓兩三隻。顯然,光是拼命打廣告,瘋狂爭取曝光率是不夠的。   績效式行銷促成代言者行銷  更用心點的輔導人員會想辦法把輔導室的工作內容與成果加以彙整,做成簡報或書面資料,以圖文並茂的方式呈現,又是數據分析、又是折線圖、外加個圓餅圖,弄得有模有樣,專業十足,在教職員的各種會議中適時展現績效。 幾次下來,校內同仁開始發現:「輔導室似乎有那麼一點不簡單喔!好像頗值得信任,或許可以鼓勵學生有困擾時去求助!」這時候,就進入了「代言者行銷」的階段。商場上推銷自家產品與服務,總是得找個大眾喜愛的偶像明星當作代言人,輔導工作若也有個代言人,那行銷的威力可就不同凡響了。 當教職同仁對輔導工作開始有了信任感,便成了輔導服務的最佳代言人。他們會在課堂中向同學介紹輔導室的服務內容,呼籲同學有困擾時可以到輔導室求助,也會多少幫輔導教師們說點好話,建立正面的形象。遇到同學有心事、有困擾時,也會鼓勵他或陪伴他(或半強迫他)到輔導室尋求專業協助。 不過,畢竟老師們再怎麼德高望重,也不是偶像明星,代言的效果總是有限;有時還會反效果,讓人難以收拾殘局。所以,行銷要有效果,一定得再積極一點。   用過的都說讚─見證者行銷  許多學校都有輔導股長或輔導志工的設置。他們一方面幫助輔導教師們做點事,像是幫忙宣傳輔導室的活動、拿文宣資料回去班上發,或定期來填寫班級動態紀錄手冊等;另一方面,由於比其他同學更常接觸輔導室,更有機會碰觸到輔導室的資源,有更多可能性和輔導教師聊上幾句。 就這麼萬一,輔導室的刊物、資料與資源正好是他們尋尋覓覓、急需使用的;輔導老師正好讓他們感到和藹可親,可以聊得欲罷不能;輔導室的氣氛正好讓他們覺得溫暖清新,想一來再來,那麼他們就是親身使用過輔導服務的最佳見證人了。 回到班上,當同學遇到困難,眼看安慰個幾句是不會解決的,見證人便會自動把接觸過輔導服務的親身經驗分享給正處在困擾中的同學: 「看起來你正面臨的問題頗嚴重,要不要找輔導老師談一談?放心啦!輔導室我常去,那邊不錯耶,輔導老師人很好,也很專業的。」 「可是,去那邊會不會被認為是精神有問題?」學生很擔心被當作瘋子。「安啦!輔導室人來人往,每節下課都有同學進進出出,我就常去啊!習慣就好。走啦!我帶你一起去。」見證人會這麼說。 「可是,我又跟輔導老師不熟,跟他說話很奇怪耶!」 「別擔心,輔導老師我很熟,我幫你引見!」見證人會本著「好東西與好朋友分享」的雞婆個性,自動將輔導室的好宣傳出去,行銷效果又再加分了。 但是,這種行銷效應還是太慢了。輔導室又不是有得吃、有得玩又有得拿,見證人再怎麼樣也不會沒事狂推銷。   親身試過就知道─體驗式行銷  與其要見證人推薦或分享,不如當事人自己來體驗。我要賣你一塊號稱永遠摔不破的玻璃,我可以找一大堆曾經使用過的人來分享真的怎麼摔都摔不破的經驗,但遠不如請你自己捧著它,使盡吃奶的力氣往地上砸,親身體驗什麼叫做摔不破,來得直接有效。這正是所謂的「體驗式行銷」。 在輔導工作中,有一種我認為十分重要的措施,我稱為「預防性會談」。就是在新生剛入學的時候,從其基本資料表中彙整出一份高關懷名單,包括單親子女、隔代教養、家境清寒、身體病弱或透過特殊管道入學者等。我們假設他們會是未來學校適應困難可能性較高的學生群,所以在問題還沒顯現時,就找來會談,關心一下。   預防性會談在為後續的輔導關係預留伏筆  預防性會談的重點在於快速地了解學生的目前狀況,辨識出需要進一步協助的個案,及時給予資源或協助;若有需要,則邀請他們進入長期的會談關係中。 除了快速篩選需要協助的學生之外,預防性會談還有一個附加功能是,為後續的輔導關係留下伏筆。由於這群孩子是相對比較容易出現學習或生活適應困難的高風險群,目前問題沒顯現,不代表未來也相安無事。一旦出現問題,不論是中輟拒學、人際退縮、偏差行為、課業挫敗或親子決裂等議題,通常會是由師長轉介過來。換句話說,到時候學生就是被迫來與輔導教師見面了。然而,由於在一入學就曾被輔導教師找來關心過,與輔導教師有著一面之緣,因此不會感到陌生,輔導教師在介入時便可以節省更多建立關係的時間與精力。 而若在預防性會談時,就讓孩子們感受到輔導教師是親切和善(不是恐怖陰沈)、輔導室的氣氛是清新和樂(不是灰暗沈悶)、輔導室的資源是豐富多元(不是詭異無聊),當孩子們在後續的學習過程中遭遇到難以因應的困擾時,便較有可能主動踏入輔導室尋求協助。   預防性會談的關鍵在營造高品質的互動經驗  因此,在我的實務工作中,我相當重視預防性會談的落實與效果。每學年先把新生的高關懷名單整理起來,每個新生班級大約會有1/3的學生被我找來談過。會談的時間不用多,下課十分鐘即可,有時候類似問題型態的甚至可以2~3個人一起談;有需要更深入了解的再另外約時間細細討論。 預防性會談的過程要開門見山,直接向學生表明是從基本資料中得知他的特殊狀況,想關心並視需要提供協助。大部分的學生都會告訴你,自己目前的狀況良好,不需要特別協助—這很正常,千萬不要在此時強迫推銷任何服務。 重點在於把握這短暫的接觸片刻,與學生有著高品質的互動。輔導教師以好奇的態度,發問關鍵問題,佐以傾聽、同理、摘要等基本諮商技巧與態度;在蒐集資料的同時,也讓學生感受到,會談的過程雖然短暫,卻是愉快溫暖的;設法在學生的心中建立起輔導教師正向親和的形象。 安排學生親自來一趟會談之旅,體驗與刻板印象中不同的輔導服務與感受,增加學生們再次登門造訪、主動求助的可能性;就算哪天出了事,被迫來談,輔導教師在介入時,也比較容易化被動為主動。這便是輔導工作的「體驗式行銷」。 值得注意的是,預防性會談一定要把握在新生入學當學期未過一半之前完成。新生剛入學,對校園環境與氛圍尚在摸索中,配合度最高,收到通知要來輔導室,即使怪彆扭的也會乖乖前來。有經驗的老師都知道,一旦過了適應期,學生開始變油條,要通知他們來談就會變得百般困難。   輔導工作是做口碑的  身為一位輔導教師,我在學校裡沒有授課,平時難以與我責任班級的學生有所接觸。所以我得把握任何可以與學生有互動的機會,讓他們認識我,並對我留下正面的印象。 一學期一次的心理測驗解釋,是我唯一可以到班上與全班見面的時間。在那一節課當中,除了要將測驗結果的內容解釋清楚,還得使盡全力載歌載舞、說學逗唱、賣力演出、彩衣娛「生」,為的就是在短時間內讓學生牢牢記住他們的輔導老師,而且記住的是他的正面形象。 說了這麼多,簡單來說,輔導工作就是做口碑的,需要靠行銷。學生來不來談,要看他賞不賞你的臉、賣不賣你的面子。正面的形象與關係可以使學生們更願意主動前來尋求協助,多一些自願性的個案,相對地就會少一些非自願的個案。寧可在一開始時累一點,也不要問題大到不可收拾才被迫介入,耗神費力,吃力不討好。   還有最後一件事……  當這些行銷手法都學會了,最後,你還得做到一件相當重要的事。非做不可,否則功虧一簣。那就是「好好地思考—要不要徹底落實輔導行銷」。 因為很重要,所以再說一次:「好好地思考,要不要徹底落實輔導行銷」。  因為,一旦做了,甚至做到體驗式行銷的地步,就等著讓大量個案如潮水般湧向輔導室吧!到時候,管他國旗還是乖乖,可都擋不住囉! (本文撰寫於2014年10月2日)

親愛的家長:放棄掌控,還彼此自由吧!

我不喜歡學生一天到晚抱怨自己的父母,我希望他們能去感受父母的用心,對父母懷抱感恩之心。但不可否認的,有些學生的抱怨,不是沒有道理。 不只一位學生告訴我,他們的父母整天緊迫盯人,假日與朋友出去,總要問去哪裡?做什麼?幾點出發?幾點回來?跟誰去?有幾個人? 像是偵訊匪諜一般,基本的盤問完了,接著是一個又一個的身家調查:甲同學家裡住哪裡,父母在做什麼?乙同學在班上都第幾名,成績贏你還輸你?丙同學是什麼社團,課後有沒有在補習? 跟他們一一地清楚交代完畢,下一次出門前又要重新問一次。若嫌老是重講很麻煩,打馬虎眼隨便應付個幾句,他們還會打電話到同學家裡去騷擾。 「我沒有惡意,只是擔心他交到壞朋友嘛!難道這樣錯了嗎?」當我要家長少問一點,多信任孩子一些時,常得到這樣的回應。 「我知道你的本意是為了孩子好,但你是否發現,當你不斷這麼做的同時,正把孩子從你身旁推得更遠了?」我希望家長能有所覺察。 ☆☆ 孩子討厭父母管太多,管得越多,越要爭取去呼吸那自由的空氣。爸媽越要問,孩子越是隨便敷衍;爸媽要求交代行蹤,孩子出門後就故意不接手機,搞個行蹤不明;孩子知道爸媽會打電話給同學,就先跟幾位好麻吉套好招。 眼見越來越管不住孩子了,做父母的只好使出籃球場上的大絕—全場緊迫盯人。放學後我親自來接你,去哪裡我都跟著你,沒我陪著你休想走出家裡大門半步,讓你沒有縫細可以鑽出我的視線外! 於是,孩子回家後乾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企圖在這小小的空間中做自己的主人;所幸拜科技所賜,還可以用網路或手機和朋友們聯絡,不至於悶到發慌。沒想到,老爸老媽也不是省油的燈—斷你網路、停你手機,看你還能怎麼樣? 親子之間終日上演諜對諜的戲碼,不累嗎? ☆☆  在與家長的會談中,我好不容易讓他們看見這種與孩子之間無止境的心理遊戲;讓他們清楚知道,當他們越想掌控孩子的一切時,孩子越是想逃得遠遠的。當孩子一天一天長大時,父母根本不是孩子的對手。 一位母親告訴我:「老師,我終於明白我所做的一切努力,自以為是對孩子好,卻都帶來反效果,累死自己不打緊,孩子的心也越飄越遠了!」真是可喜可賀!這位母親終於懂得該適時放手了。 「但是,」這位母親接著說:「從小到大都是我一手幫他安排一切,突然要我放手,我還真的做不到!」 這句話震驚了我!為什麼做不到?明知道行不通,改變有這麼困難嗎? ☆☆ 每位負責任的父母身上,都背負著一個名為「父親」或「母親」包袱。這包袱是一種身為家長的身份認同,隨著這個身份認同而來的,是一系列對自己身為一位家長的信念,包括如何做才是一位稱職父母的規範、標準、價值觀或自我期許。這些信念讓他們成為「夠格」的父母,促使著他們為孩子奮力付出,也讓孩子得到最好的教養,讓孩子衣食無虞地長大成人。 這些信念,往往是一道道的教條,告訴著家長,為人父母就應該如何如何;然而,也往往是這些僵固、缺乏彈性的教條,讓家長的某教養行為難以變通。 明明知道孩子長大了,該適時放手了,但長久以來堅守的教條卻告訴他們:「父母就該關注孩子的大小一切,否則就不是一位稱職的父母」。所以,一想到要放手,隨之而來的是違背這些教條而產生的內疚、自責,甚至罪惡感。 罪惡感是一種恐怖的情緒,威力驚人。罪惡感來自於深深的自我責怪,會讓人一再地去做出那些讓自己感到很痛苦的事情,停不下來,像是患了強迫症一般。 ☆☆ 許多長期受虐的孩子始終不願意向外求助,逃離如人間煉獄般的原生家庭,讓自己終止被虐待的處境;因為,對外求助意味著揭發父母的惡形惡狀。「父母即使對我不好,好歹也從小供我吃住到大」。想到這裡,莫名的罪惡感由心底升起,使得他們甘願隱忍,繼續讓自己處在恐懼、擔心與痛苦之中。 為人父母也一樣,如果沒有卸下那長久背在身上,卻已逐漸不再適用的教條與準則時,永遠無法終止自己一再做出那些讓自己累慘了,但卻難以被孩子接受的行為。 ☆☆ 愛孩子的方式有千百種,孩子能接受的卻只有兩三種。過度執著於某些教養態度,名為愛孩子,為孩子好,有時候卻只是要讓自己的心裡好過一點罷了。 究竟是關心,還是想掌控一切?如果是關心,是否也關住了誰的心?關住了孩子的心,也讓自己住進心牢裡。放手,讓孩子學習長大,也好讓自己被關住的心重奔自由。 有人說,當孩子進入青春期,父母就好像開始坐牢一般,直到孩子成年後,才能從牢裡出來,呼吸那自由的空氣;因為青春期孩子那反覆無常、難以預測的情緒與行為,真教為人父母的煎熬呀!然而,有許多父母,卻是坐一輩子的牢,永遠出不來了。為什麼?因為他們總是無法放手,但又不願意承認自己對孩子過度掌控的事實。 然而,我們不禁要問,掌控孩子的一切,究竟是為孩子好,還是要讓自己好過一點? ☆☆ 親愛的家長,放棄掌控,饒過自己,也還彼此自由吧! (本文撰寫於2014年9月24日)

讓學生也來翻轉教育吧!

現在教育界最流行的是莫過於「翻轉教育」了。然而,當你還是個學生時,特別是在中、小學生時,你曾經幹過「翻轉教育」這檔事嗎? 翻轉教育是由一些基層教師對當今教育有深刻的反思後,大膽地做出不同的教學變革,希望為學生帶來新的學習契機,給校園注入新的教育活水。 而如果是一位學生,有辦法讓學校的教育制度或老師的教學方式有所改變嗎?看起來似乎很困難,如果真要對教育政策有點影響力,大概也得付出什麼代價吧!例如說搞個學運之類的。   我那青澀的翻轉教育微革命 我從小就是個對學校教育充滿批判與質疑的學生。表面上循規蹈矩,各項表現均符合師長的期待,但骨子裡卻「不乖」到了極點。小時候曾狂妄地對父母說,長大後要當教育部長,從事教育改革! 記得國中時,教我們「公民」這一科的是一位教學認真且細膩的資深男老師。因為姓顏,我們叫他「顏伯」。他博學強誌,能將課文倒背如流;講到法律與政治制度時,能引經據典、深入淺出;上課時總是聲嘶力竭、賣力演出,到了「面紅耳赤」的地步。唯獨在出考卷這件事上面有他的「怪癖」。 即使電腦時代已經來臨,顏伯仍堅持用手寫出考題。不論小考或大考,顏伯都堅持只出填充題和簡答題。顏伯出的填充題都能在課文中找到答案,絕不超出課文範圍;但他喜歡在課文中找出一段話挖出幾個字就編成一個題目,因為題目過於細膩,所以要拿高分可不容易。然而,很多題目看來看去一點都不是個重要的概念,需要填空的詞語也非關鍵性的專有名詞。 寫了兩年這樣的考卷,即使我都能考得不錯(背多分嘛!),但卻越來越受不了這種出題方式—單純地測驗到學生記憶與背誦能力,卻沒有其他意義了。更何況這些片段、破碎的記憶內容,都只是一些與學習主題無關痛癢的枝微末節。 國三時,在一次上課中,顏伯發下平時考卷後,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對著講台上的他大聲地說:「老師,您考卷裡的題目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這到底對我們的學習有什麼意義呢?」 煞時間,教室裡的空氣是如此的凝重,但仍能聽到幾位同學小聲地回應:「對呀!」「就是嘛!」顯然不是只有我這麼認為。 大家都在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而我藏在桌子下的手正在發抖著。 只見顏伯愣在講台上,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尷尬的氣氛大約持續了一分鐘,顏伯沒有生氣,只是苦笑地點點頭。他說:「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下一次的考試,考卷發下來,換我愣住了。考題幾乎全部變成選擇題,過去常見的填充題只剩下兩題,全是課文中的重要概念。而不變的是,他仍堅持用手寫出題。   從學生身上學習到的,永遠比能教給學生的多更多 當下的我,是自豪的。我的一句隨口抱怨,翻轉了老師幾十年來一貫的出題方式,也讓考試有了意義。而我似乎成了將同學從無意義考試中解放出來的救世主! 另一方面,我是感動的。一位教學近三十年的資深老師,竟然能因為學生的一句話,改變自己一直以來的出題方式。面對學生的挑戰與質疑,他沒有惱羞成怒、沒有強辯堅持,而是明理地接受了學生的心聲,重新調整自己的習慣。 在這段回憶裡,顏伯的風範一直提醒著我,身為一位教師,永遠要懷著謙卑的態度,虛心地接受學生的任何指教。沒有學生,身為老師的我們不會有舞台;沒有學生的回饋,身為老師的我們永遠不會進步。我們從學生身上學習到的,甚至比我們能教給學生的多更多。   學生可以翻轉教育,也有權利翻轉教育 身為一位學生,縱使對任何的教育措施有所不滿,想要翻轉教育總是得要冒點風險。師生的權力地位本就不平等,學生永遠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訴求會不會令他們付出慘痛的代價。因此,面對再不合理的教學安排,常是默默吞忍。直到事態嚴重到大部分的學生均忍無可忍,長期累積怨言時,才由家長透過媒體爆料或投訴上級讓問題曝光,最後弄得兩敗俱傷。 學生是可以翻轉教育的,也有權利翻轉教育。因為,學生才是教育現場的主體,任何教育措施的好壞,常是由學生概括承受。小從一位老師在課室中的教學風格、考試的出題習慣,大到整個學校的教育政策與校園風氣,是好是壞,從學生的立場出發去看到問題,提出建言,合情又合理。 學生的翻轉教育可以促使師長自我反省,發現教學的盲點,進而調整教學方式,改善教學品質。除此之外,學生的翻轉教育,某種程度也顯示學生對自己的讀書學習負起了責任,真正成為學習的主人,而非只是任憑家長、老師或學者專家的安排。   具備任務協商的能力,讓學生為自己的學習負起責任 我認為,一位願意主動投入學習活動、能為自己的學習負起責任的學生,要具有「任務協商」(task negotiation)的能力。任務協商是我所推展的學習輔導與諮商模式中的重要概念,指的是學習者能依據自己的能力水準與目前的學習表現,與老師討論作業要求與考試難度,必要時要求調整作業或考試的份量與難度,以幫助自己循序漸進地學習。 這種與老師之間的協商討論,是基於學習者對自己的學習狀況客觀且誠實的評估。而學習者根據自己學習上的需要,對教學者的教學方式、速度或課程安排提出調整的建議,廣義而言也可以算是一種任務協商。   師長們願意「下放」翻轉教育的權力給學生嗎? 問題是,有多少老師願意給學生任務協商的空間?在大學的課堂中,我們常看到學生會與老師討論,要求減少報告份量或調整考試方式。大學生似乎擁有比較多與老師進行任務協商的空間,而這協商的行為也比較能夠被師長們接受。但在中小學,似乎就不是如此了。 在中小學,我們常看到多數老師堅持所有學生都必須繳交一定的作業量,達成一定的考試要求。若學生提出減少作業或考試難度的請求,則常會被視為偷懶或不積極。如果學生們因為評估自己的學習狀況後而與師長進行任務協商的空間都沒有,那更遑論師長們會接受學生要求改變教學方式或課程安排的「翻轉教育」了! 高三時,我曾經去補習班試聽學測考前複習的課程,發現補習班老師安排的課程複習方式很特別,我相信這會很有效果。我思索著,如果學校老師也可以採用這樣的複習方式,那我不用花錢去補習,也可以收到相同的效果了。於是我鼓起勇氣,在週記裡委婉地向老師提出建議,並附上補習班發的DM中的課程安排給老師參考。 老師在週記中回應我:「謝謝你的建議,我會好好思考」。後來,老師也真的調整了複習的方式。我的「翻轉教育」又成功了! 在我求學的過程中,有幸遇到幾位願意傾聽學生心聲,虛心調整自己教學方式的老師。我衷心地期盼,自己身為一位老師,也可以做到虛心謙卑、向學生學習的精神,並且讓學生在自己的學習上擁有相當程度的主導權。   在堅持教育理念的同時,也保有讓學生任務協商的彈性 翻轉教育是許多老師自發性地起而改變教育方式、帶來新的教育契機的集體行動。在向來保守的校園中要嘗試新的教學變革,不免冒著不被家長、學生或學校諒解的風險。若角色轉換成學生,想做點翻轉教育的事,要擔心與顧慮的,恐怕又更多了。 身為老師的我們,是否有這個雅量讓學生一起參與翻轉教育呢?在對自己的教育理念有所堅持的同時,或許也保有一些彈性,給學生多一些任務協商的可能性,讓學生有更多機會為自己的讀書學習負起責任。 (本文撰寫於2014年9月11日)

校園中的鳳梨國旗心理學

  剛開學的某天一大早,當我走進辦公室時,便有一位家長帶著她的孩子等著我。 孩子眼眶泛紅,掛著兩行淚水,說什麼也不要進教室上課;母親則是既焦慮又無奈,看到我進到辦公室,立刻批哩啪啦說起孩子的狀況。 花了一番心思了解情形,先安撫焦慮的母親,再試著與孩子接觸。慢慢地,孩子的情緒穩定下來了,但光是這樣已經折騰了兩、三小時了。 這時一位輔導室的「老朋友」走了進來,是舊個案。他在教室裡嚴重焦慮的毛病又犯了,只好趕緊走來輔導室休息一下。 一轉眼,到了午休時間。好不容易把兩個孩子搞定,讓他們回班上去上課了。正想小憩片刻,一位老顧客也上門光顧了。 「老師,這事情已經讓我煩惱一整天了,我非得找你好好聊聊不可!」 「很急嗎?一定要現在嗎?」我說。 「很急!我已經跟導師報備過了,現在就可以談了。」 好吧!我請他先進諮商室中等我,我則在外頭無奈地做做伸展操……(免得睡著)。 ★★  身為一位輔導教師,不怕個案多、事情雜,就怕同一時間來了好幾個,應接不暇,如果又都是危機個案,真叫人措手不及。危機個案之所以「危機」,就是事態嚴重、不能等,必須立刻介入處理(但通常都沒有很嚴重,只是丟著不管又不行)。雖然很想叫他們過兩天再心情不好—但你知道的,這不可能! 當一片混亂過後,終於可以坐下來、喘口氣時,早已過了下班時間。靜下心來,腦中便開始思索著,今天究竟是怎麼了?怎麼個案一個接著一個,舊雨新知都來光顧,而且都說自己很急! 「該不會是有人偷吃鳳梨?」 這是當同事間遇到個案量相當大的時候時,在閒聊時常會出現的問句。或者,我們也會懷疑,是否中秋節快到了,有親朋好友或訪客帶來鳳梨酥之類的東西當作伴手禮。 舉凡與鳳梨相關的食品如鳳梨酥、鳳梨汁、鳳梨果醬等,都是各級學校輔導室的「違禁品」。一經查獲、一律銷毀。輔導老師聞鳳梨則色變,總是敬而遠之。就算是對鳳梨製品再喜愛,也得忍住,就怕旺了自己還不打緊,讓整間辦公室都雞犬不寧可就罪過了。 各行各業都有一些禁忌的東西,像是醫院急診室對鳳梨也是避之唯恐不及,就怕生意太興隆。據說,護理人員也被叮嚀不可以喝「每日C」,否則每天都CPR到手軟。除了鳳梨之外,芒果也得提防,就怕吃多了讓你整天「忙」不完。  ★★  還記得,有一次到教官室商談學生的問題,有位教官意圖請我吃鳳梨酥,我警覺性地連忙婉拒。只見教官皺起眉頭,哀求著我說:「你就行行好,幫忙吃,我們教官是不吃鳳梨酥的。」  我瞄到桌上還有一整盒都沒動過,一定是某位熱情的長官或好心的家長帶來的禮物,這下讓教官們頭痛了。 「我說教官,身為國軍弟兄,怎麼可以這麼迷信呢?」我調侃地說。「不然,你不迷信,你整盒拿回去吃啊!」我無話可說,飛也似地逃離現場。 在學校,教官和輔導老師算是難兄難弟了!(難姊難妹?)我們都擔心學生接連出狀況,一時之間忙得不可開交。哪一陣子誰的生意特別興旺,總是會被交代記得去拜拜。 ★★   說也好玩,我們這些讀過點書的知識份子,明明知道個案量的多寡與吃某種東西在統計上是零相關,但就因為諧音的關係,會將鳳梨、芒果視為大敵。然而,不小心破了戒,偷吃了一塊鳳梨酥,心裡可真是會毛毛的,又叫人不敢不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Daniel Kehneman畢生致力於人類決策行為的研究,發現人不僅不理性,還不擅於機率與統計。例如人們多以為這輩子遇到他殺的可能性高過於自殺,出門在外總是處處提防別人,卻忽略了自身心理健康的維護;明明飛機失事的機率遠低於車禍,但總是聞空難而色變,只因為媒體報導空難場面是如此怵目驚心。九一一事件之後,許美國人不敢搭飛機,就算是長途旅行,也全改乘坐地面交通工具,反而大幅增加了因交通意外而導致死亡的數字。 人類的大腦傾向於關注自身周遭容易觀察得到的事情。慘絕人寰的兇殺案件時有所聞,空難事件總是出現在報紙頭條,電子媒體24小時不斷播送著令人消化不良的畫面,佐以主播停不下來的急促語調,讓人不想忽略都難。 人類還有個天性是,如果兩件可觀察到的事情同時或先後發生,就會將兩者視為具有因果關係,但事實上卻常只是巧合。例如,今天買刮刮樂中了大獎,發現自己身上穿著花襯衫,於是直覺地認為是花襯衫帶來了好手氣,往後每次出門買刮刮樂,都會穿著那件幸運的花襯衫。 經濟學及統計學者Nassim Nicholas Taleb在其著作《隨機騙局》中提到,在幾十萬年前的原始叢林裡,人類大腦關注的都是生死攸關的事情。當時的生活環境較為簡單,什麼導致什麼清清楚楚,多數都是可以觀察得到的。於是我們的大腦演化成具備只能判斷簡單情境中因果關係的功能,因而有了深度近視,只能看近不能看太遠,看太遠就會亂了方寸,結果導致因果錯置、移花接木。 當人類文明不斷發展,生活環境日益複雜時,便越來越難以為某件事情的發生找到單純的原因。而統計是奠基於對大量樣本的觀察所得到的整體性描述或推論,更不是人類大腦所擅長的(終於找到攻讀研究所學位時統計恐懼症的原因了!)。 ★★  然而,找到事件發生的原因卻是人們安全感的來源。人們總以為,知道問題發生的原因是什麼,就能夠藉由控制原因,預防或促進同樣的事情再度發生。因為,找到原因讓人有安全感、有可控制感,即使這原因不一定是合理的。 多少失戀的少男少女在諮商室裡大聲泣訴著「為什麼?」,他們告訴我,寧可知道對方有了小三或是狼心狗肺,也不願意被分手得不明不白。然而,即使知道找到了問題的原因也於事無補,但給個看似合理的理由,卻總會讓人稍微放下不安的心情。 這或許可以解釋輔導室(或教官室)裡將鳳梨、芒果或旺旺仙貝等視為違禁品這項潛規則的原因。 ★★  我們總納悶著個案為何在突然間大量湧入,疑惑著為什麼最近某位輔導老師的生意特別好?於是我們本能性地想找出原因。但除了一些可預期的季節性因素外(如秋天是精神疾病的好發期、第一次月考後新生會出現大量適應不良情形等),幾乎很難找到偶發性個案量大增的原因,因為十之八九都只是湊巧罷了。 於是我們開始朝神秘的原因做解釋,最近沒拜拜、辦公室擺設不對,或者某人吃了不該吃的禁忌食物。即使知道不合理,但有個歸因的出口,也讓我們心裡著實有了安定感,對不確定的情境更具有可控制感。 而我們又如何荒謬地對這些隨機事件進行控制呢? ★★  幾年前,我在教官室看見某位教官的桌上插著一支小國旗,表示該教官當週值星。我直覺地想到,軍中流傳著國旗上的星芒據說具有鎮邪化煞的效果,好兄弟們見了都要退避三舍。於是我向教官要了一支小國旗回來插在辦公桌前,看看這正氣凜然的星芒會不會為我帶來工作上的平靜。 說也神奇,我就這麼風平浪靜地過了一個月,更令我對國旗的星芒具有安邦鎮邪的功效深信不疑。現在每當個案量暴增時,我總會不經意地去調整一下國旗擺放的角度,好讓星芒大面積地露出來。 不只是我,人人都各有自己的一套奇招,用來防止「旺」氣纏身。常見的包括在辦公室裡擺乖乖(據說綠色的比較有效),在門口貼著「門可羅雀」的春聯,或者擺些有避邪效果的花器、宗教飾品等。 ★★  對於一個純然理性的人而言,我們的這些行為真會讓他笑掉大牙。說我們迷信也行,但這些儀式化的行為對人們卻是深具意義的。 透過儀式化行為的施行,我們對於未知與不可預期事件的恐懼感降低了,不可控制感減輕了;透過毫無邏輯可言的習慣性舉動,我們的內心卻因此被安頓了。帶著安頓好的心情,也讓我們較有能量去面對更多的未知與挑戰。 鳳梨是無辜的,是我們找不到生意太旺的原因時怪罪的對象;國旗也沒那麼神,只是我用來試圖控制未知的儀式化行為。鳳梨國旗心理學,背後無非是期望著校園裡的每個師生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本文撰寫於2014年9月6日)    後記: 1.對於這篇文章的標題「校園中的鳳梨國旗心理學」,讀者可能會似曾相似的感覺。沒錯,就是模仿《蘋果橘子經濟學》這本書的書名啦! 2.本文旨在探討校園中(或者是所有助人照護同業中)的有趣現象,以趣味性為主,沒什麼學術或實務價值。但喜歡的話仍歡迎轉貼分享,一樣功德無量! 3.歡迎同業夥伴提供更多防止生意興旺的密招絕技,此生必定功德圓滿。

我為什麼要推展學習輔導與諮商?

  「學習議題」一直是輔導與諮商領域中冷僻的主題 我是個學校輔導教師,也是諮商心理師。許多人知道我在鑽研學習輔導,都會說:「嗯!學習輔導很重要。」或是「現在的學生很需要學習輔導」之類的話。 我始終不懂,既然如此,為什麼全台灣這麼多從事輔導工作的人,投入學習輔導中鑽研者卻如此少? 在我大學與研究所時,學習輔導是個冷僻的主題,同學之間很少人感興趣(不知道目前是否還是如此)。當大夥兒畢業後到了學校場域,遇到學生的課業學習困擾,不知道該怎麼做,乾脆高舉雙手投降,「自然地」把話題帶到別處。 我也許是個異類,從研究所開始便跟著指導教授研究學習輔導議題。完成碩士論文後,到了學校裡工作,繼續將碩士論文中所發展出來的學習困擾評估模式,持續在實務工作中使用與實驗。   我的學習輔導與諮商之路 為了真正幫助學生解決學習困擾,提升課業成就,我試圖找到所有影響學生課業學習的「非智力」或「非先天」因素,一一徹底鑽研。於是,我大量閱覽各類與讀書或學習有關的資料,從學術刊物、專書著作,到坊間的大眾讀物;議題涵蓋學習心理學、教育心理學、認知心理學、大腦神經科學、潛能開發、學習技巧與讀書策略(包含各種記憶術、心智圖法)等。 幾年下來,我挫敗過、懷疑過、也曾萌生放棄的念頭,但我也確實成功幫助了一些個案在讀書學習上找回自信與成就。就這樣,一點一滴地累積了不少實務經驗。我逐漸將自己在學習輔導方面的信念、內涵以及實務上的操作心得進行系統性的整理,並轉化為文字。 從去年起,我正式向學校的輔導教師們有系統地分享我在學習輔導與諮商上的工作模式;承蒙許多學校不嫌棄,分享對象也逐漸擴及一般教師以及學生家長,目前還在持續中。     我對讀書學習的信念與價值觀 我雖肯定讀書學習的價值,但我不是高舉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旗幟的人,更厭惡台灣教育體制中過份重視課業,而輕忽其他同樣重要的發展議題,如情緒管理、品格道德、人際關係、創意思考、藝文涵養與體能等。 我認為讀書學習的真正意義不在於考高分、上好學校,或藉此讓人生飛黃騰達—這樣的時代已經過了。我倡議的是「為人生而服務的讀書學習」。亦即,因為這輩子永遠脫離不了讀書學習這件事,因此「如何學」比「學什麼」還重要,具備學習的能力以及對學習始終充滿熱忱,比考試分數高低還重要。   在「課業表現才是王道」的環境中成長 然而,從小到大,我卻生長在一個重視讀書勝於一切的環境中。父母盡可能提供我最好的學習環境,花大錢供我補習、買各種參考書籍。平時,我的生活要務便是把書讀好、把分數考高,沒有任何後顧之憂。 我家是如此,自幼成長的社區環境也是如此。孩子們的考試分數或升學表現,總是親族間或街坊鄰居大人們茶餘飯後閒聊的話題,更是長輩是否能在他人面前抬得起頭的要件。 於是我知道,把書讀好不僅可以讓父母有面子,更能享盡一切特權,走到哪裡都風光。因此我努力唸書,從小便在課業上不讓大人為我操心過一天。   對追求課業成就上了癮―不只想贏、還想贏更多 上了國中,我的課業表現來到了人生的顛峰,六個學期皆是全班第一名。對我而言,我知道,只要夠用功,「第一名」是如此輕而易得。漸漸地,我不再以身為班上的課業龍頭為滿足,更開始設法拉開與第二名同學之間每次月考平均成績的差距。我像上了癮一般,我不只想贏,還想贏更多。 當時,我的座右銘是「在不可能中創造可能」。我始終相信,只要我夠努力,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國中畢業前夕,我拿到了印刷精美、充滿三年回憶的畢業紀念冊。在我的大頭照下方,我的名字旁,編輯同學們特別用括弧註記著「怪物」兩個字。意思是,此人的課業表現之優秀,已不是凡人的等級。這綽號不怎麼好聽,但卻是我三年來雄霸一方的榮譽勳章。 頂著母校高中聯考狀元的光環,我進入了當地的第一志願,展開了每日早起通勤上學的日子。   在自尊心的保衛戰中,我的世界崩解了 之前我曾提過,就讀明星高中是一場個人自尊心的保衛戰。當我發現即使再怎麼努力,數學永遠不可能高於70分,甚至連及格都是奢望時,我意識到,這一切都不同了。當我望著那些每天討論著電玩遊戲,課本始終空白如新的同學,一次又一次地考得比我高分時,我的世界崩解了。 到了高三,龐大的升學壓力席捲而來;剎那間,那些原本功課不起眼的同學也開始突飛猛進,但我卻發現自己仍在原地打轉,而且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對於讀書不再有衝勁。 無可奈何之下,我隨手在週記中向當時的導師透露這些在課業學習上的挫敗與無奈,藉以抒發心情。 我永遠忘不了,一週後的某節下課,導師將我叫到教室外的走廊,告訴我她看到我週記裡的內容時,對我的心疼與擔心。我們短暫地討論了一下目前的讀書狀況後,她開口說:「你要不要找輔導老師跟你聊聊呢?說不定對你會有幫助」。 當下,我拒絕了!   (圖片來源:取自網路。如有侵權,煩請告知)    如果當時我有機會接觸輔導老師…… 高中課業學習上的挫敗,以及那股一直想在課業上贏過別人的慾望,讓我在往後的人生中不斷地關注「學習」這個議題。 我想知道問題出在哪裡,為什麼成績優異的同學與功課平庸的同學的表現會如此不同?我更想透過精通學習的原理或法則,找到增進學習效率的捷徑。而當我身為一位學校輔導教師時,我更想找到協助學生解決課業學習困擾的答案。   沒有任何一位孩子故意要讓功課落後 我相信,沒有一位孩子天生想把書念爛、想放棄學習,也沒有一位孩子希望自己的功課落後,故意要被大人苛責。 我相信,課業學習成就低落的背後,必有其不得以的原因。許多孩子不是讀不來,而是沒有掌握正確或有效率的讀書方法。就算是看似缺乏讀書動力的學生,我也相信,他們不是擺爛,只是沒有找到如何讓自己更有動機的竅門罷了。 當我看到許許多多不論是自願或被轉介來談的學生,因為學校適應困難而傷痕累累;他們不想來學校上學,出現嚴重的情緒失調,又對自己的挫敗與無力自責不已。我知道問題的來源可能很複雜,但他們都期待著自己的功課可以回到軌道上。而當課業學習困擾能夠暫時被妥善處理時,適應困難的狀況將會穩定許多。 那些為課業學習所苦的孩子們,需要大人們的幫忙!我知道,課業學習輔導或諮商的介入不是萬能的,但至少能夠成為他們學習路上一股穩定的支持力量。   讓孩子成為學習路上真正的主人吧! 長期以來,我們的教育多試圖透過環境、制度、教材或教法等的變革,來提升孩子的學習競爭力,或解決孩子讀書學習上的難題。我們樂見許許多多的老師們開始在教學現場「翻轉教育」,為孩子的未來帶來一番新氣象。 然而,面對孩子的學習困境,學校、老師或家長仍習慣透過補習、家教或課後補救教學的安排來幫助學生。這些在正規課堂教育以外,為孩子提供的額外學習機會,其實是為孩子再講解一遍他們不懂的學習內容,用簡單一點、速度慢一點的方式,直到他們聽懂了、搞清楚了。然而,這些介入措施卻少能從一個學習者本身的學習歷程觀點出發,去全面檢視在課業學習的過程中,孩子的內外在世界發生了什麼事。 例如,一個不懂的自主規劃讀書時間的孩子,即使在學校裡把功課弄懂了,或重複寫了幾次測驗卷,回到家以後,如果沒有適當的複習,之前的學習很快就會歸零。我們都知道,學習的步調可以慢,但不能中斷。 我認為,學習輔導與諮商的介入,正好可以彌補這方面的不足,並且幫助孩子拓展對於自己學習歷程的視野。因為學習是一種主動參與的歷程,不會被動地發生在學習者身上,學生永遠都該被視為自己學習過程中的主人。 面對不同困擾類型的孩子,學習輔導介入的重點不同 於是,在與孩子討論課業學習議題時,我試著帶孩子一步一步地去檢視其讀書學習各層面的影響因素,包括認知/訊息處理、動機/情感、時間規劃與配置、學習任務評估、學習環境安排以及資源的求助與應用等。藉著引導孩子細緻地看到問題所在,並提供或與其激盪出新的學習策略去因應學習困境。同時,在一次又一次的晤談中,鼓勵孩子勇敢嘗試改變,透過小小的正向成功經驗,逐漸建立起對學習的自信與熱情。 孩子的學習困擾類型不同,介入的方法與重點也會不同。在明星學校的孩子,學習困擾的特徵常是「高動機、高表現但卻永遠覺得不夠好」(就像高中時的我一樣),介入的重點在於幫助孩子學習面對壓力、調整自我歸因方式,或者討論其完美主義的心態。 另外有孩子屬於高動機但低成就類型,他們苦於怎麼努力,課業表現始終不見起色;這通常來自於過去的學習方法已不能因應更深更難的課業要求。介入的重點在於幫助他看到自己早已無效的學習策略,並且發展新的學習策略以因應新的課業挑戰。 最難處理的當屬低動機又低成就的孩子。這些孩子多半處於高度的習得無助感中,不認為花心力投入課業學習對於課業成就會有什麼幫助,同時也找不到課業學習對其人生有什麼意義與價值,與其不斷地被無法永遠提升的成績給一次又一次地打擊,不如放棄學習樂得輕鬆。在介入上,輔導人員需要花相當大的心思,不斷地來回探討影響學習表現的各項因素,並給予足夠的支持與鼓勵。     預防重於治療,從培養孩子具備因應課業挑戰的能力做起 同時,我也不斷思考,如何在學生學習困擾問題發生之前就做適切的預防,或者先培養孩子們具備因應學習挑戰的能力。 我常受邀到各校去帶以學生為對象的學習輔導工作坊或團體。我會針對對象屬性的不同,以我所發展的自我調整學習策略評估模式為基礎,設計「客製化」的套裝課程或方案。例如與高一學生討論的學習議題內容,便和高三學生有很大的差異。但不論如何,以團體的方式討論課業學習的相關議題,對學生而言是相當有意義的。   推動一般老師也可以上手的學習輔導 因此,我更進一步思考如何讓一般老師也具備一些學習輔導的知能,能利用班會時間,或在學科教學中的片刻空檔,適時地與學生討論學習議題。 由於任課教師與學生的相處時間久,關係最為密切,若能透過一簡易的學習困擾評估架構觀察學生的學習狀態,必能清楚地描述個別學生目前的課業學習困境與需求。而其所提供的學習策略若能與其授課的學科屬性結合,那就再好不過了。 所以,我著手發展一般老師也能上手的學習輔導工具,一方面讓老師們能用於與個別學生討論課業學習議題時,一方面也可以在團體教學過程中派上用場。例如「自我調整學習策略檢核表」、「自我調整學習模式的學習地圖」以及正在努力編輯的學習輔導參考手冊等。   我為什麼要推展學習輔導與諮商? 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學生想經歷學習挫敗;但我們的教育體制又無法讓任何一個學生都不挫敗。有挫敗的地方就是輔導人員存在的地方;而避免挫敗的發生,更是輔導人員身上肩負的重責大任。   (本文撰寫於2014年8月26日)

心理助人工作者如何邁向專業枯竭?

去年,應邀至母系與學弟妹經驗分享,學弟妹問我是平時是如何因應工作壓力的?我不假思索地說:「養成早睡早起與規律運動的健康生活習慣!」。現在想想,這真是句鬼話! 對每個人而言,健康的生活習慣都是因應壓力之道。現在仔細想想,對於助人工作者從是助人工作時所面臨的特有挑戰,似乎不能這麼簡單地一言以蔽之。   專業枯竭在助人工作者的專業生涯中會多次出現  幾年前,當我還是個實習心理師的時候,曾閱讀到一則關於「慢性疲勞症候群」的報導,便分享給實習機構裡的老師們。大夥兒看了之後頻頻高呼「賓果」,裡面的每一條陳述似乎都發生在除了我以外的每個人身上,越資深的越是如此。初出茅廬的我,簡直難以置信。 幾年過後,當所謂的慢性疲勞症候群也不時向我找上門來時,我才逐漸相信這不是假象。 慢性疲勞症候群不打緊,這是現代人的通病了。更可怕的是,這一行做越久,便越常出現「我累了」、「我受夠了」、「我不適合」、「我想轉行」的念頭(別懷疑!即使看似對助人工作熱情如火的我,也是如此)。而從許多前輩的經驗分享中也得知,類似這種「專業枯竭」的現象,是會再助人工作者的專業生涯中多次出現的。   專業枯竭無所不在 專業枯竭(burnout)指的是在專業工作中感覺到精力耗盡、透支、熱忱不再,並出現嚴重自我懷疑、效能感低落以及伴隨而來的身心倦怠反應等。特別容易發生在從事對他人提供身心照顧或服務的工作者身上。 這幾年,因為督導學弟妹的關係,時常有機會與他們聊起對於專業生涯的適應況狀。我很驚訝地發現,許多才入行不到一年的心理助人工作者,便已經有了專業枯竭的徵兆。 我以為這是在學校裡擔任輔導老師的特有現象,但與在其他機構(如社區或醫療機構)任職的朋友們聊起,才發現專業枯竭無所不在。 對於以照顧他人受苦心靈為主要任務的專業人員,竟然是這麼容易因為這份專業工作而身心失調,甚至萌生歸去來兮的念頭!而如果我們時常瀕臨專業枯竭的危險邊緣,又如何能夠對我們的案主提供有品質的服務呢? 究竟,是什麼導致專業的心理助人工作者一步一步地陷入專業枯竭的深淵呢?歸納而言,大概是「扭曲的社會期待」和「過高的自我期許」這兩項致命殺手的傑作吧!   扭曲的社會期待下,有苦說不出,眼淚往肚裡吞 先來談談第一個殺手—扭曲的社會期待。 我相信每個從事心理助人的夥伴都曾有過被誤以為工作內容很輕鬆的經驗吧!一開始總是拼命解釋,後來乾脆只用一抹微笑道盡千言萬語(一笑泯恩仇?)一直以來,社會大眾對於心理助人工作者的扭曲成見,就讓心理工作者有苦說不出,只好含淚跳恰恰。 到了工作場域,面對的更是眾多不同的角色期待。不只一位新進的學校輔導教師告訴我,他們花了大半精力去調適在工作場域中的角色衝突問題。而角色衝突則是來自於工作場域中不同人的不同期待。 以學校的生態系統為例,從校長、行政主管、一般教師、學生到學生家長,對輔導教師都有著不同的想像。輔導教師夾在不同的角色期待中無所適從,為了迎合不同的角色要求而疲於奔命。每當夜深人靜,獨自一人想起白天的慘烈戰況,不禁懷疑起自己身為一位助人工作者的工作本質是什麼了?   快速轉換工作模式,永遠保持最佳狀態  再來,心理助人工作者又總被期待要表現出溫暖、接納與同理心,因此往往逆來順受,把他人的需求擺在自己前面。個案上門求助、導師有事諮詢、家長突然拜訪,二話不說立馬放下手邊永遠做不完的行政瑣事,在幾秒鐘內轉換心境(可比擬四川變臉秀了),開啟會談模式;但心裡還掛心著剛剛寫到一半的公文呢! 遇到難纏、抗拒與非自願的個案,我們得展現出無比的耐心,提醒自己保持正向樂觀,用同理心與關愛與孩子搏感情。學生不想跟我們晤談,沒關係,啟動「微諮商」模式,設法找任何可以創造連結的機會。但明明手上還有一大堆個案和做不完的行政瑣事,哪有時間跟你耗? 遇到難溝通的老師(像是亂轉介、奇怪要求的)和怪獸級家長,就算再想吼回去,也得保持和顏悅色,因為我們是心理助人工作者,不能情緒失控的!我們得站在對方的立場,去同理他們的為難與困境;我們得放低身段,透過創造高品質的關係來化解歧見,爭取合作的機會。 然而,我們的為難又有誰願意理解?難道又是把悲傷留給自己,含淚跳恰恰嗎?   朝令夕改、毫無助益的政策命令,快速折損心理助人者的能量 其實,真正的大魔頭,是上級長官的要求。這上級長官,可不是你們家的主管,而是政府的偉大政策。一道行政命令、一則法規、一紙公文,就可以弄得輔導老師你人仰馬翻(最近有哪間學校的輔導教師不為家庭教育這件事頭痛的?)。老大要你辦這個、辦那個,但從來不問你認為是否需要辦。輔導教師們都知道,有大半的上級交辦業務都對輔導工作毫無幫助,只有不斷耗損輔導教師的時間與能量。 更恐怖的是,換個主政者就換個政策,舊的東西沒停過,新的花招又出來。有幾位輔導教師或輔導主任沒有為此淚灑工作崗位過呢?(這次憋不住了,眼淚直接用噴的好了!)   心理創傷現場中的心靈魔法師 還記得前一陣子高雄氣爆事件,幾位英勇的消防人員不幸殉職的事情嗎?在災難現場,消防與救難人員總是衝第一,與時間賽跑;必須忘記恐懼,置個人生死於度外。然而,再堅毅的身軀裡都有著脆弱的靈魂;不管是面對弟兄犧牲的悲傷,或者無力救出災民的沈痛,都將在心裡刻畫出一道道傷痕,並且在不久之後出現種種創傷後的身心失調症狀。 而在危機事件的心理創傷現場,心理助人工作者也常是衝第一。因為他們被賦予撫慰受傷心靈的重責大任。一方面是心理助人工作者在養成教育中,被培養出一種主動積極的社會責任;另一方面是當大家都在驚恐與無力之中時,殷切期盼的就是心理助人工作者能展現專業,如魔法師般地引領大夥兒度過難關。 然而,危機事件總是來得又急又突然,心理助人工作者就如同救難人員一樣,需要時時刻刻處在警戒狀態中,不得絲毫放鬆。一有風聲鶴唳,頭頂的警報器立刻響起,幾分鐘內啟動危機處理模式(又是四川變臉秀?)。 社會大眾對於心理助人工作者常是嚴苛的,特別是對在學校或醫院裡工作的同業夥伴們。當你大部分的時間把個案照顧得很好、相安無事,沒人會說你很行;只要一個個案跳樓、割腕或去砍人,上了新聞,立馬被指責到臭頭,上級單位也會盯到你喘不過氣來(請參閱拙作「在那一驚恐的一晚後,心理助人工作者的內心煎熬」一文)。   想要無所不能,但卻常是無能為力 接著談談第二個殺手—心理助人工作者「過高的自我期許」。 不知為何,心理助人工作者往往帶著極高的自我要求,常以一種救世主的心態面對工作挑戰,企圖拯救每個受傷的靈魂。如果要列出心理助人工作者對於專業工作上的非理性信念的話,應該可以蒐集不下數十條。或許是這份使命感讓他們走向助人之路的吧! 然而,心理諮商或心理治療是個複雜性極高,且充滿不確定性的工作。它的特點之一就是不容易有成就感,特別是在面對非自願型的個案時。在極高的挫敗感下,支持心理助人工作者堅持下去的,往往是觀察到個案的一點點正向改變,或者來自個案的一句道謝。 我在「謝謝你!又幫我累積了一勝」一文中曾用棒球比賽來比擬心理諮商的成敗:「在投手丘上是殘酷的,戰績決定一個投手的身價;在諮商室中也是殘酷的,個案的改變與否,以及個案給你的真實回饋,大大決定了一個輔導老師是否有繼續撐下去的信心與熱忱!」   因為有著道德使命感,我們必須咬牙苦撐 心理助人工作者是一群「超我」肥大的人。高度的自我期許與道德使命感,會促使我們要求自己必須用盡全力面對每一個個案,會讓我們無法對個案的痛苦視而不見,即使我們手上總有照顧不完的心靈,我們也不能對任何一個生命擺爛。所以,心理助人工作者必須硬撐下來。 因為這份工作的成就感僅僅來自於與個案工作中難得一見的正向經驗,於是我們相當在意他人對我們的看法。我們希望自己無所不能,但卻又發現自己常常什麼都不能。於是我們盡力去迎合各方對我們的角色要求,我們企圖讓每個與我們接觸的人都看到我們的熱忱、努力與付出。或許這可以換來一絲絲的同情,也會讓我們感到安慰許多。   搏取一絲絲的同情,僅僅是最卑微的期待 還記得上學期末到導師室發資料時,一位導師看到我匆忙狼狽的模樣,溫柔地對我說:「我覺得學校裡的輔導老師應該多增加幾個,否則我看你們都快要burnout了!」(她是一位英文老師) 是的,有這句話就夠了,有人看見並理解我們的努力和困境就夠了!這僅僅是我們身為心理助人工作者最卑微的期待罷了。   瘋狂進修—期待透過專業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或許是養成教育的關係,也或許是這群人天生的特質,心理助人工作者有著極為敏感的社會直覺,相當在意他人眼中自己的形象。我們總想透過專業作為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儘管有時候也懷疑諮商或心理治療是否真的有用,但也得告訴自己,是自己的能力不足。 於是,心理助人工作者十分熱愛進修。任何看似有助於提升個人專業知能的課程,即使犧牲假期、花費昂貴,也要搶著去上。各種最新的治療技術、用得上的媒材工具,往往趨之若鶩。也因為心理助人工作十分費神耗能,夥伴們也總要透過參加各種心靈成長課程、團體或個別督導,並追隨大師獲得加持,補足能量,充滿了電再出發。於是,金錢永遠在同業之間相互流動著。 或許,心理助人工作者永遠學不會的是—承認自己的限制。   心理助人工作者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地走向專業枯竭的  也許造成心理助人工作者快速邁向專業枯竭的原因相當複雜,但「扭曲的社會期待」(外在)與「過高的自我期許」(內在)兩項因素應是最能涵蓋這些問題的本質了。 值得注意的是,僅僅來自外在的扭曲期待,或僅僅來自個人內在的過高自我期許,尚不足以將心理助人工作夥伴們推向專業枯竭的境地。但當兩者同時出現,內外夾擊且交互作用下,助人工作者將迅速被踹入專業枯竭的深谷中。 根據研究,體內長期瀰漫著大量的壓力賀爾蒙,會逐漸對大腦功能造成損害。包括破壞大腦邊緣系統中的海馬迴(有沒有覺得常忘東忘西,記憶力衰退,開始搜尋合購銀杏的訊息呢?)以及前額葉皮質(有沒有覺得時常注意力不集中,暴躁、易怒,管不住自己的情緒呢?)一旦大腦功能無法正常發揮,便會減損工作效率,形成惡性循環。就這樣,一步一步地將心理助人工作者帶往專業枯竭的極樂世界。 從事心理助人服務幾年下來,我始終覺得當一位助人工作者真的很不容易。我們總是把希望與能量帶給別人,但自己的心理卻很不衛生,直到專業枯竭步步逼近。 或許,我們要多給自己一些掌聲,看見自己的努力與美好;也期待社會各界給我們多一點讚美、鼓勵與支持。不論在哪裡服務的心理助人工作者,都很需要被看見、被理解與被肯定。這會讓我們更有能量去照顧每一個正在受苦中的靈魂。 (本文撰寫於2014年8月20日) 後記 1.我已經盡力不要把文章寫太長了,但對於這個主題,基於私心不吐不快,應該還可以寫個幾萬字。各位讀者如果覺得讀來落落長,越讀越沒耐心,鐵定也是專業枯竭的徵兆之一! 2.關於學校輔導教師的角色衝突與角色定位問題,請參閱拙作「國中專任輔導教師的實務挑戰與生存指南」(網路流傳中,找不到的請私訊)。 3.寫出來就是想被看到,歡迎轉貼分享,功德無量,不用再問我了。

統領讀書學習六面向,做一個「學習指揮家」

  鼓勵多元發展與學科學習間的矛盾衝突 最近和一些國中端的老師聊起12年國教,常聽到這樣的抱怨:「12年國教的免試入學會考比重過低,學生開始不重視讀書學習了!」「許多孩子早就不把心思放在讀書上了,更不管考試分數的高低。」 有些老師則陷入一種矛盾的疑惑中:「我也贊成用多元能力取才,但一些基本的學科知識仍不能偏廢,否則升上高中如何銜接更高深的課程呢?」許多教書經驗豐富的資深老師早想引吭高唱「不如歸去」。 老師們的心聲,背後藏著許多的不安與擔心。   老師不知為何而教,學生不知為何而學 升學制度的變革讓過去獨尊智育的學習氛圍大幅改變,「課業成績優異才是王道」的真理已被推翻。師長們一時之間找不到要孩子認真投入課業學習的理由。我們樂見五育並重,以及鼓勵孩子發展個人特色專長;但卻又矛盾地希望孩子們仍應為國文、英文、數學、社會、自然等基礎學科打下紮實的基礎,以因應未來更高深的學術挑戰。 如果學校生活大部分的時數仍是以智育為主的學習,但卻對升學選擇結果的影響不大,這樣造成的影響是——老師們無奈,因為不知為何而教;而孩子們也無奈,因為不知道為何而學。當讀書學習失去了合理的理由或重要性,學生自然缺乏學習動力;就像士兵不知為何而戰,自然無心戀戰。 我鑽研學習輔導與諮商幾年來,也曾經好幾度思考類似的問題。 在學校推行學習輔導與諮商是否是在暗示或推崇「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樣的價值觀?而這似乎又和我身為一為輔導教師,支持學生多元發展、適才適所的理念背道而馳。那麼,透過學習輔導與諮商幫助學生提升課業學習成就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該是換個腦袋思考這件事的時候了!   換個腦袋思考:讀書學習究竟為了什麼而服務? 前些日子去參加香港NLP大師李中瑩老師的分享,在他現場示範治療個案的過程中,聽他不斷問個案:「你想追求的事物是在為你的人生而服務,還是你的人生在為你想追求的事物而服務?」李大師的意思是,人們常迷失在追求目標的過程中,但卻忘記自己才是人生的主人,任何目標都應該是為自己的人生而服務的。 那麼,讀書學習,究竟是在為了什麼而服務?當「為了考試拿高分」不再是投入讀書學習的服務對象了,讀書學習,究竟還能服務誰?換句話說,讀書學習的終極目的究竟為何?   知識普及的時代,「如何學」比「學什麼」更重要 身為現代人,讀書學習,不會只有在身份是「學生」的時候才會經歷到。因為,這是個知識大爆炸的時代,現代人一輩子都需要讀書學習。唯有每天不斷學習新知,才有可能跟得上社會脈動,不至於被淘汰。 說得更現實點,現代人常得為了人生大小事而投入讀書學習中。例如,進入職場後仍得不斷進修,保持自己的競爭優勢;想要經營好婚姻關係,許多人會去上點婚前教育的課程;養兒育女過去是由親族長輩傳授育兒技巧,現在的小家庭夫婦則需要充實親職教育的觀念,上點課或看點書可能有幫助;想學投資理財嗎?你可能得去書局找些像是「富爸爸、窮爸爸」之類的書籍來鑽研一番。更不用說如果你想考證照、學習第二專長,甚至做出一席美味、安全又衛生的料理,都需要花點心思到書本、網路或課堂上去鑽研。 正因為人類生活的大小事都需要知識來幫忙處理,而當今知識的取得又是如此容易與便捷,因此,「如何學習」反而比「學什麼」來得重要,當能具備學習的技巧,就可以在需要學習的時刻,助你一臂之力。 所以,在過去,投入讀書學習是為了追求更高的考試分數,擠進人們眼中的理想學校,透過接受更高的教育增加自己未來成功的可能性;而現在,我們要體認到,讀書學習應該直接為我們的人生而服務了!   為人生而服務的讀書學習 「為人生而服務的讀書學習」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其實就是類似「終身學習」的概念罷了!重視的是「學習如何學習」(learn how to learn)的能力。 以這樣的概念回到學校裡,我們可以重新思考:學習國、英、數、社、自這些基礎學科的知識可以為我們的人生而服務嗎?還是在學習這些基礎學科的過程中所鍛鍊出來的學習能力,對我們人生的貢獻比較大? 在12年國教之下,我們得為學生的讀書學習豎立起一個新的目的或價值。學科的課室教學要更為重視學生學習的歷程,更甚於學習的內容。零碎與片段的知識不是學習的重點,而是如何組織與應用並產出自己的學問。因此,師長要能引導孩子們去發現、檢視與反省自己是如何投入學習的,並且逐漸培養出對未來人生有益的學習能力。   六種讀書學習策略和諧運作,共譜美麗樂章 其實,讀書學習的過程就像交響樂團的演出。交響樂團由許多擅長不同樂器的音樂家組成,唯有各個音樂家在指揮家的引導之下和諧運作,才能夠共構出一首首動人、曼妙的曲子。讀書學習的過程也由多種能力或策略組合而來,各自發揮功能,但又能合作無間。這些能力或策略大抵可歸納為六個面向: 一、認知/訊息處理:包括注意、理解、組織、歸納、內外部連結、記憶(儲存與提取)、分析、判斷與應用等過程,這在過去被視為讀書與學習的最主要的途徑。 二、學習動機/情感:這牽涉到一系列影響學習者持續投入學習活動、提升與維持學習動力的因子。重要的主題包括:課業學習價值、自信、情緒與壓力管理、意志力與自我獎勵等。越能使用一些策略幫助自己投入學習並堅持下去,課業學習表現也會越好。 三、學習任務:在讀書學習的過程中,學習者必須對學習的內容有一定的了解與因應,包括:知道學習材料的內涵、特性與範圍;學習活動的進行方式;評估學習內容或作業的難易度;以及如何因應考試等。 四、學習環境:昔日有孟母三遷,了解環境對人的影響巨大。好的學習者懂得為自己的學習活動選擇適合的讀書環境,包括安靜的讀書空間、清理桌面避免分心,並了解到教師教學方式、同儕讀書氛圍對自己學習效果的影響。此外,學習者也要能去因應可能干擾自己專心或降低讀書動機的各種外在事件,包括社團參與、親密交往、人際關係與家庭狀況等。 五、時間規劃與配置:學習者要能妥善地安排讀書時間,包括估計研讀不同科目或單元所需花費的時間;在有限的時間之內,根據自己的讀書學習效率,在不同時段安排不同的學習活動;擬訂讀書計畫表,規劃讀書進度;善用零碎時間;以及能根據相對重要性安排學習任務的優先順序等。 六、求助資源:好的學習者要能評估自己的需要,主動向外尋求額外的協助,包括人際資源以及非人際資源。人際資源像是同儕、教師、家長或兄姊等,在面對學習困難時,能主動向他人請益、參加課後補習,或參考他人的讀書學習方式;非人際資源包括參考書籍、網際網路或一些輔助學習的工具等。求助資源是相當重要的能力,涉及到覺察自己的求助需求,並知道何時、如何及向誰求助。 這六個面向與讀書學習均息息相關,彼此之間也關係密切,無法單獨存在,更不能偏廢。好的學習者會讓這六個面向的學習策略合作無間、相輔相成,也會時時去檢視自己在哪個部分需要多花點心思去調整或改變策略。   培養孩子扮演自己讀書學習的指揮家角色 我們希望孩子能成為讀書學習過程中那個「指揮家」的角色,統領著各個與讀書學習有關的面向完美配合。而這種指揮能力,正是「把學習的主導權還給孩子」精神的具體實踐。 12年國教倉促上路,確實有很多措施過於粗糙,尚待修整。不只國中端,高中職端也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然而,我也不否認12年國教的立意良善。既然這是一個變革,我們得跟得上變革的腳步。不只要配合改措施、改做法,還要能換個腦袋思考。 我們要重新思考讀書學習的意義與功能。過去,投入讀書學習是為了爭取優異的考試成績;而現在,我們要讓孩子知道,讀書學習是服務人生的利器。過去,提升課業成效的關鍵在於設法強化認知功能;而現在,則是要引導孩子全方位檢視影響讀書學習效果的六個面向,進而成為整合多種能力與策略的「學習指揮家」! (本文撰寫於2014年8月4日)

青少年個案諮商,一定非得「做點什麼」嗎?

如果沒有「做點什麼」,還算專業的諮商嗎? 每次到了教師甄試的季節,總會接到許多學弟妹的求救電話,今年也不例外。 特別的是,今年有幾位學弟妹不約而同地提到了類似的疑惑。大概是,如果考諮商演練時,在10分鐘的時間內,應該怎麼做?我的答案通常是,傾聽、摘要、同理與讚美,同時盡可能透過有系統地發問以蒐集資料,做為結束後口試時個案概念化的素材。 他們往往接著問:「我難道不需要做點什麼特別的,讓考官可以立刻看到一些效果嗎?」或者是「如果只是傾聽、同理,我好像沒有做到什麼事……。」 這幾年督導一些實習諮商師進行個別諮商,也總有幾位會疑惑地問我:「學長,我覺得我跟個案談了好多次,每次都只有傾聽、同理和摘要他所說的,似乎一直在閒聊,我想點些什麼,卻不得其門而入,這樣還算是在諮商嗎?」 他們口中所謂的「做點什麼」,指的大概就是一些有理論基礎的治療技術,例如:完形的空椅法、現實治療的WDEP、REBT中的非理性信念的修正……等,以幫助個案能有更明顯的改變。 在會談過中如果只是傾聽、同理與摘要,而沒有「做點什麼」,還算是專業的助人過程嗎?這問題好回答,我認為答案是肯定的。會談的過程沒有一定的樣貌,只要會談的內容是有所本,而非流於漫談或閒聊,都可以是輔導或諮商的過程。   面對青少年個案,真的很難立刻「做點什麼」 但更核心的問題應該是:為什麼在會談過程中,你沒有機會「做點什麼」? 我想,這跟我們所接觸的個案族群有關吧! 身為學校輔導教師,我們所面對的青少年個案中,自己主動前來求助者少,多的是透過篩選被找來關心晤談,或被學校老師轉介來談,當然還有少數是父母打電話來請輔導老師協助「矯正」一下孩子的偏差行為。換句話說,他們都不是自願求助的個案,當然很難對他們「做些什麼」。 許多學生看似合作,會定期過來與你會談,但話題始終圍繞在他們生活中的瑣事,進不了其內心深處,更別說有任何的改變。為什麼會如此?因為他們不覺得需要改變、不覺得改變對他們而言有什麼重要。 「改變是你們大人說的,我就姑且來談,看你們能把我改變成什麼樣子?」曾有一位女同學這樣告訴我。   個案改變的三個先決條件 輔導與諮商的方法是民主體制的展現,強調的是「自我決定、自我負責」。心理助人要有成效,是奠基在幾個先決條件上: 首先,助人者與個案之間要存在有良好的關係。亦即,個案要能充分信任助人者,感受到自己能被理解,並相信助人者有能力幫助自己。 其次,個案要有主動改變的意願。個案知道自己正面臨困擾,需要改變現況,而且也希望確實能有所改變,如此助人者才有施展助人技巧的空間。而人往往都是在痛苦到極點的時候,才會真正出現改變的意願。 最後,個案要有足夠程度的心理能量。改變需要蓄積一定的能量,許多人嘴巴說著想改變,但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或者正處在習得無助感之下,改變仍然不會發生。 回顧我們在學校裡服務的個案,有幾個正符合上述三個改變的先決條件?我想是鳳毛麟角吧!然而,難道我們就可以把這些毫無改變條件,但卻評估有某些心理危機的個案通通請回嗎?那太好了,從此以後就再也不用接個案了!(請問納稅人繳稅付你薪水來學校到底是要做什麼?)   三年的等待,讓改變的條件聚足 敬元(化名)是在我還是個輔導界的菜鳥時所接觸到的一個學生。他有著極度戲劇性的人格特質,任憑誰與他接觸都會被刺傷;而他的家庭背景混亂,背後的故事曲折離奇。導師幾次轉介要我協助,但我每次與他接觸總是挫敗連連。後來索性每隔一段間找來關心一下,死馬當活馬醫,做多少算多少,當然還是無法進入他的內心世界。敬元偶而也會自己來找我,但多是在抱怨別人的不是,要我去處理別人,最後總會丟下一句話:「我看你們輔導老師也沒多厲害!」(當下真想捏爆他......) 高三下學期,敬元在統測結束後一天,主動前來找我:「我想我準備好要接受輔導了,我想要改變,請你幫助我」。我很訝異,他接著說:「其實我一直很痛苦,而我觀察你觀察了三年了,我相信你有能力幫助我。」(原來我一直被監控著......) 我的下巴差點掉下來!每次跟他接觸都是挫敗的,能做的也頂多是傾聽、同理與摘要。我反思著,我到底做了些什麼,讓他願意走上改變之路,而我也真正可以對他「做點什麼」了? 回顧這三年與他的互動,儘管每次會談與他的關係都是緊張的,但我仍堅持傾聽、摘要、同理,甚至多些鼓勵與讚美。或許就是這樣,點點滴滴地累積起良好助人關係的資本。良好的關係有賴生活中每個片刻高品質的互動,逐漸累積所建立起來的(所以,我不斷提倡「微諮商」的概念,與個案的談話可以沒有一定的形式、時間與地點,但每一次的接觸都是真誠且會心的過程,這也呼應了王智誼心理師時常掛在嘴邊的名言:「整間學校,都是我的諮商室」)。 敬元知道自己是痛苦的,他能覺察到自己正在受苦,只是總認為是別人的問題,自己不需要做任何調整;就算知道自己或許應該改變,也認為怎麼做都沒有用。而在高三畢業前夕,隨著學校課程與統測大考的結束,個案有更多的時間思索與處理自己的問題,開始有了較多的心理能量。於是,他來找我了,並要求畢業後繼續固定會談直到暑假。 在這個案例中,敬元需要花三年的時間去觀察與對助人者產生信任感,並逐漸蓄積起改變的心理能量,才開始踏上改變之路,而真正的冒險之旅也才要展開。因此,當我們在面對非自願求助的個案時,非得要立刻「做點什麼」才行嗎?   改變的時機未到,想多「做點什麼」常是緣木求魚 再者,我們所接觸的這些青少年朋友們,有著尚年輕的生命。有些個案生命中的創傷讓他們開始出現了危機警訊,逐漸影響到學業與人際關係等生活各層面。大人們擔心,若不積極處理,對未來可能產生更大的負面影響;但孩子們並未感覺到痛苦難耐的地步,認為還可以撐,因此即使我們想幫忙,也常會吃閉門羹。有很多年輕時即出現心理困擾的個案,要到成年後,在工作、婚姻與家庭生活中出現嚴重危機時,才會意識到不主動求助尋求改變是不行的。 還有另一類孩子,在生命正該璀璨閃耀、綻放光彩的同時,卻罹患了精神疾病。嚴重的精神症狀徹底摧毀了個人的心理能量,到了只能仰賴藥物而無法接受諮商晤談的地步。他們心裡就算想著要改變,也充滿無力感。 每次參加一些價格「貴鬆鬆」工作坊,看著台上的大師在短時間內成功地表演如何治療現場個案,聽著現場個案訴說著自己剛才經歷著神奇的改變體驗時,當下的我們只能對大師的功力佩服得五體投地。 然而,仔細想想,除了大師的功力深厚外,個案能夠快速改變的原因還在於,那些在現場自願上台接受治療的觀眾,往往已經對大師有著相當足夠的信任度(來自於對專業權威的信任),同時有著強烈與堅決的改變意願(很多人參加工作坊是想治療自己長年的困擾),並且心理能量是充足的(心理能量不足可能會躲在家裡,遑論來參加工作坊)。   最基本的會談技巧,正是讓改變的條件加速聚足的力量 而回到諮商輔導的實務現場,與青少年工作時,我們卻無法期待他們來到我們面前時便具備了改變的條件。這些條件往往需要時間的醞釀,而這一等往往可能是好幾年,直到學生畢業後說不定還未聚足。然而,我們持續地在會談中的傾聽、摘要、同理或正向回應,卻可能加速這醞釀的過程。 說了這麼多,我的結論是,身為實務工作者的你,如果是真心誠意且有系統地在進行傾聽、摘要、同理與正向回應,一次又一次,即使沒有展現什麼厲害的招式,這些最基本的會談技巧,本身就是在「做點什麼」了! (本文撰寫於2014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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