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老師是我相當喜愛的一位教育工作者，溫暖、親切、和藹的外表下，有著滿滿的愛心與豐富的人生智慧。

白雪老師是個退休的國中教師，曾在演講中提到，幾個月前才從她手上畢業的學生，當時還是牛鬼蛇神半獸人的樣貌，過了一個暑假，升上高中，突然間變成熟了，彬彬有禮、穩重謙和。

「真是嚇死我了！」白雪老師這麼形容這個現象：「而且還時常碰到這種事！」

高中端的老師稱讚白雪老師在國中時把學生教得很好，白雪老師則納悶地覺得高中老師才是有神奇魔法的人，可以讓學生整個人「改頭換面」。

「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她誇張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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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教育前輩幽默詼諧地分享，我印象深刻，但當時我剛入教職，還很年輕，難以體會箇中意涵。

直到幾年後，一屆又一屆的學生畢業上大學去，偶爾回來探訪我，這才驚覺，白雪老師的誇張不是沒有道理的。前一陣子還搞不清楚狀況的孩子，半年、一年不見，說出來的話便擲地有聲、頗有見解，令人耳目一新！

當時，我很喜歡聽孩子們回來分享他們在大學裡的故事。我也常好奇地問他們：「我覺得你們長大好多喔！是什麼讓你們在短時間內都變得更成熟了？」

「有嗎？有很大的不同嗎？」孩子們聳聳肩，笑著說：「不知道耶！我們就是這樣每天跟著大家過日子罷了！」

真是見鬼了！在平淡無奇中，孩子們就偷偷摸摸地改變了。

這讓我想起我的幾個個案，在他們高中時，因為各種原因而有著情緒困擾，我一週一次地與他們晤談，陪著他們走過三年。這些孩子就是在畢業前，仍然難以露出一絲微笑；再不放心，我也得祝福他們，送他們走出校門，展開大學生活。

過了一個學期再見面，這些孩子臉上帶著光彩，充滿朝氣與熱情；話匣子一打開，滔滔不絕地說著大學生活的趣事，與半年前那個每天愁容滿面，說起話來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鬼，真是判若兩人。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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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常常在不知不覺中

與你朝夕相處的人，一天到晚見到面，你不容易察覺他有任何不同；若隔個一陣子沒見，變化與差異就顯現出來了；這就如同許多父母都覺得，別人的孩子長大得特別快一樣。

於是，當師長的人，因為不容易看到每天相處在一起的孩子的成熟與轉變，也不容易給出讚美與肯定。倒是缺點與偏差之處特別容易看得見，因此總是數落得比褒揚得多。

即使如此，仍不足以解釋短短幾個月沒見，孩子就「脫胎換骨」的奇蹟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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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環境、新的氣象、新的可能性

會不會，是新的環境讓人快速成長了。不論從國小到國中，國中到高中，高中上大學，在新的環境中，出現新的身分認同，也會有新的自我期許，自然展現出符合這個階段該有的典型行為。

而在新的環境中，有著各種新的刺激，同儕、師長、學習內容、軟硬體設施、文化氛圍等，都能將人們催化出一番新氣象。

有許多孩子在高中階段總是悶悶不樂，眉頭深鎖，上了大學卻成了開朗少男少女。或許是因為，大學生活擁有更多自由與自主的空間，少了家庭的束縛以及高中時沈重的課業壓力，那些「不得不」不再如影隨形，取而代之的是自由的空氣與對自我的掌控感。

只是轉變環境，竟讓許多原有的「症頭」改善了。環境對人的影響之深，難怪孟母要三遷，擇鄰而居，實在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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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變的發生，剛好就是時間到了？

改變，也許是觀察者的錯覺，也許是環境的影響，會不會，最大的推手，其實就是只是時間？那些改變的發生，就是時間到了而已，不多也不少，剛剛好而已。

時間把一個人從幼稚帶到成熟，也把一個人從強壯帶入衰老與死亡。在這自然發生的過程中，我們能做的，只是盡可能增加些正向或負向的影響因子。

或許，幾年來在輔導與諮商上的努力，常未能見到孩子在情緒或行為上的進展，不是這些努力沒有用，而是時間未到。這些生命中的養分，都被孩子們一點一滴地吸收了，就待時機成熟，或許是在新環境中，或許是有了新的機會，或許，就是在莫名其妙間，改變發生了！

在時間的面前，我們都得謙卑地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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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服於時間的力量—慢慢來，真的比較快！

許多學校老師常感到很無力，對孩子長期不斷付出，卻總是未見成效。孩子們的問題行為依舊，仍然處在無止盡的困境之中。然而，耐心地等待卻是必要的，甚至必須有著「也許改變發生的那一天，我並不會親眼目睹這一切」的心理準備。

冰凍三尺並非一日之寒，一個人問題行為的產生，或會身陷困境中，絕非一朝一夕造成的。許多孩子自幼成長在極度不利身心發展的家庭環境中，早在成長路上一再遭遇挫敗，身上累積有大大小小的創傷，哪是學校師長幾個月或半年的悉心照顧，就能夠為其帶來完全的療癒。而當孩子的行為表現有了一點起色時，很快又會因為某些因素被打回原形，這也是常有的事情。

這不代表這些受傷的孩子周遭的師長對其付出的關懷是白費一場；因為，所有的心理創傷都需要在一段長期、有意義、安全且穩固的人際關係情境中被療癒。

師長為孩子建立起一段有別於過去的溫暖關係，讓其體驗到被肯定、被支持與被接納的經驗，這點點滴滴都會化成養分。即使看不到立即的成效，只要方向是對的事情，就要持續去做。

因為逐漸體會到了這個現象，對於處在困擾中孩子，我開始懂得去等待。過去，當學生出現狀況，我會與他的家長一般著急，總是心急如焚地給出各種建議，要家長積極地做點什麼；而現在，則會在與家長談完後，多加一句話：

「別急，多點時間觀察與等待，也許自然就會改善了。」正如大學恩師賀孝銘教授常說的：「慢慢來，比較快！」

的確，慢慢來，助人工作可以做得更細緻；慢慢來，助人者較可以輕鬆以待，避免加速專業枯竭。慢慢來，真的比較快！

時間總是最強大的老師，在時間面前，我們都得學會懷抱希望並耐心等待。

（本文收錄於《受傷的孩子和壞掉的大人》（圓神出版，2017）一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