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志恆諮商心理師

陳志恆,諮商心理師、作家,為長期與青少年孩子工作的心理助人者。曾任中學輔導教師、輔導主任,目前為臺灣NLP學會副理事長。小時候立志當上教育部長,長大後只想開個快樂電力公司。內心住著不安分的靈魂,寫作、演講、工作坊什麼都來。著有《用愛軟化尖刺,用心讀懂孩子:有寬容,也有堅持的彈性教養練習》《晨讀10分鐘:幸福的正向練習》、《陪伴孩子高效學習》《脫癮而出不迷網》《正向聚焦》《擁抱刺蝟孩子》《受傷的孩子和壞掉的大人》、《叛逆有理、獨立無罪》、《此人進廠維修中》等11本書,為2018~2024年博客來百大暢銷書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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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東怪西都是別人的錯!當孩子出現「託付心態」時,請溫柔地看見孩子內心的脆弱與堅強

我走路時容易因粗心大意絆到腳,跌了跤、撞到東西,弄痛了自己,到現在還是如此。 記得很小的時候,在家裡走路撞到茶几的桌角,膝蓋痛得眼淚都掉下來了。父親連忙過來安慰我,問我好端端的怎麼會撞到東西。我嘟起嘴生氣地說:「是它(茶几)自己要擋在那邊的呀!」 長大了,父母還常拿這類往事來糗我。想想,小時候,這種走路不長眼卻又怪不會移動的物品阻饒我的情形,確實常見,桌子是何其無辜呀! 現在,我才知道,當時無厘頭的反應,正是一種典型的「託付心態」。當我們將生活中每一次不順遂的原因,全都怪罪到別人身上,做為自己的愚蠢或錯誤行為的託詞時,便是「託付心態」。 -- 最近聽大陸的朋友談到,中國大陸在實行一胎化政策時,每對夫妻只能生一個孩子,想多生還得經過申請,還要罰錢,這似乎不近人情。而現在要解禁了,有許多只想生一胎的夫妻,少了這項「不人道」的限制後,反而讓他們慌了。 原來,這些年輕夫婦在經濟面與現實面上只想生育一個子女,過去這項禁令剛好做為阻抗親族長輩傳宗接代壓力的擋箭牌。當頭一胎生的是女娃兒,他們便可以理直氣壯地跟長輩站在一同陣線地說:「不是不想生,是政府不允許我們生的呀!」而現在少了這道禁令,再也沒了擋箭牌。 事實上,決定生養幾個小孩,由核心家庭的夫妻雙方衡量自己經濟與教養能力而做出決定是最適合的,這也是夫妻雙方共同的責任,因為他們才是最知道如何才能給予孩子最好照顧的人,不應由親族長輩來干涉。 有這道政策也抱怨,沒這道政策也抱怨,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問題!試圖透過外在限制做為自己去做或不做某些行為的推詞,也是一種託付心態,實際上是難以為自己的決定負起完全的責任。 -- 前一陣子去演講,中場休息有個母親前來與我討論孩子的事情。她焦慮地說: 「我的孩子今年高三,正在準備升學考試,一直以來成績都不差,但最近好像越來越混,不太願意用功。如果我叮嚀他讀書,他便會告訴我,讀這麼多書沒有用,就算考上頂尖大學又如何,台灣的教育制度根本對學生的未來沒幫助……之類的。我該如何應對他呢?」 聽她語氣急促又毫不停頓地說完後,我問:「妳的孩子是過去便會質疑讀書學習或升學的價值?還是最近才開始的?」她告訴我,是升上高三後才開始的。 我笑了笑,眼神柔和地看著這位愛子心切的母親,我說:「辛苦妳了!面對孩子這份抱怨,真的很難以應對吧!我想,妳也很擔心,他是否真的相信讀書升學沒有用,乾脆放棄努力了吧!」母親用力地點點頭。 「其實,這孩子很貼心,很在意妳的。他會告訴妳這些抱怨,事實上是在向妳傳達一些重要的訊息。」這位母親瞪大雙眼,驚訝地問:「噢?是什麼訊息?」 我說:「他在告訴妳,他目前正處在難以招架的課業困境中!他很努力,但沒有理想中的結果,心裡很慌亂。他期許不要讓父母失望,卻又不知道如何面對父母的期待。他擔心自己做不到,卻又想顯示自己有能力獨立面對這一切。」 -- 當我們面臨困境時,很容易把砲口向外,矛頭指向別人,透過抱怨來讓別人知道,不是自己沒能力,而是問題都出在別人身上。這樣能合理化自己的表現不佳,避免被人看到自己內心的脆弱。而事實上,此時的自己是充滿無力感的! 當託付心態出現時,我們將個人成敗的原因推託給自身以外的人事物,便能暫時假裝沒看見自己的脆弱與不足,甚至擺脫自己需要負起的責任,心裡便感到輕鬆許多。 然而,仔細想想,那些抱怨、責怪與推詞,有多少是真正符合真相的?而有多少又真的對我們有著阻礙? -- 「那我該怎麼做呢?」母親聽完了我的分析後,接著問:「我需要跟他說,他都是在找藉口,要他為自己負起責任嗎?」 「不是的!這孩子其實一直都沒有放棄努力,只是在課業挫敗之下,現在內心很脆弱。此刻,父母要做的事,便是去理解孩子的『無力』與『盡力』。」 我停了一下,讓她消化一下,確定她能跟得上我時,繼續說:「也就是說,去同理他的無力感,同時讚許他已盡了全力。」 -- 孩子總是想拿出最好的表現給父母看。而有著託付心態的孩子,常是因為擔心讓父母失望,於是他得對父母說出一套看似有理的抱怨,以掩飾自己內心的脆弱和暫時的失敗。事實上,孩子仍想繼續努力表現給父母看呢! 因此,這時候孩子最需要的是被父母理解,同時獲得父母無條件的愛與支持。愛能讓內心充滿力量,願意將人生成敗的責任拿回自己身上,靠自己的努力,照顧自己的人生。 下一次,當孩子又在怪東怪西,說著都不是自己的錯時,別急著指責孩子,請溫柔地看見孩子的脆弱與堅強。在充分的愛與支持之下,慢慢地引導孩子去思考,自己還能為自己做些什麼,為自己拿回人生的主導權。 (本文撰寫於2015年11月15日)

學生:「我最大的心願是睡飽!」我們是如何讓孩子在瞎忙中度過青春的?

睡飽,竟是高中孩子們最奢侈的願望 我常常看到許多高一新生入學時神采奕奕、容光煥發,一學期沒過完,就面露疲態、憔悴不堪。我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有許多機會與課業學習困擾的孩子會談,為了設定目標,我總是會探問:「在課業學習上,你對自己有什麼期待?」 許多孩子給我的答案相當直接:「我現在只想有一天能夠睡飽就好!」確實,他們連這句話都講得有氣無力。而我相當訝異,睡飽,對於孩子而言,竟是如此奢侈的願望。 最近有許多研究報導都指出,充足的睡眠對孩子的成長發育相當重要,特別是對大腦在認知與情緒功能的發展,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有的國家甚至延後上午上學的時間,就是為了讓孩子們能睡得飽。 晚睡,究竟忙些什麼? 我高中的時候,偶而也晚睡,熬夜通常是唸書準備考試。睡不飽,大概是晚睡造成的,隔天又得起個大早去趕車上學。我想了解孩子們晚睡究竟在忙些什麼? 有些孩子告訴我,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麼,只覺得有永遠寫不完的作業。作業寫完都很晚了,根本沒時間唸書或準備隔天的考試。 我不是學科老師,不知道現在孩子在學科學習上的現狀。但我問孩子,為什麼老師要出這麼多作業?孩子說:「因為我們考不好,所以老師出作業給我們練習。考得越不好,作業就會出越多。」 我想,應該不是每個老師都如此,而且,老師們也是用心良苦,出了作業還要一一批閱,很累人的!那麼,用心點準備考試,把分數考高不就好了? 孩子們苦著臉說:「我們每天回家的第一要務,便是想辦法把作業寫完。無論如何,想辦法完成就是了。」又說:「我根本沒時間好好思考與理解課業內容!」 這是最可怕的事了!上課學習的內容,沒有經過一定程序的理解與消化,如何轉化為自己的知識?而帶著一知半解的心態面對考試,又如何考得好? 都二十一世紀了,還在用罰寫鞭策學生學習 如果沒把作業寫完會發生什麼事?學生告訴我:「罰寫」。罰寫,就是把沒寫完的部分,再重複抄寫個兩遍或三遍,沒在期限內交出來,再加倍罰。 我還是要強調,不是每個老師都這樣做!但在嚴格實施罰寫制度的教師教導下,孩子拼了命也要把作業寫完,不小心漏了哪一項,馬上陷入永無止境罰寫不完的無間地獄中。 我很懷疑,不論罰寫或罰抄,孩子其實沒有真正把錯誤的弄懂,把未理解的搞清楚,只是一味機械式地反覆抄寫,真的能達到學習效果嗎?如果我手上有永遠抄寫不完的作業,我怎麼可能停下來好好思索我到底在抄些什麼。若沒有主動地去分析、統整、組織與複誦,抄了再多遍,也不一定記得住。 學習不會被動地發生在學習者身上,學習者一定得有意識地主動投入學習活動中,展現適宜的學習行為,採取有效的學習策略,學習才有成效。 被考試充斥的課堂 我有許多機會到各校去跟孩子們談讀書學習,發現許多學校都有這樣的現象:課表上雖有著自習課或空白課程,其實多排滿了各科考試。熱心的老師要求學生週末返校加課或唸書,事實上常是從早考到晚。孩子們說:「好好的週末就在考試中度過,寫到手都快斷了!」 這樣看來,教學正常化的確是喊假的!因升學主義至上而讓學生有考不完的試,才是教育現場的事實。然而,老師們也有壓力。常有許多老師抱怨:「不給學生回家作業做,他們怎麼會自己唸書?」、「不給學生多考一點試,他們怎麼會主動溫習功課?」 許多家長倒也樂見學校老師這麼做:「給孩子多點功課,免得在家整晚黏在電腦前面!」彷彿讓孩子把所有時間都塞滿了,做家長的就可以放心了。 大人窮忙、小孩瞎忙 我推展學習輔導與諮商多年,遇到最大的困難,不是學生不願意嘗試改變學習方法,而是學生在讀書學習上都在「瞎忙」,根本談不上有發展學習策略的空間。 過去曾有一陣子,常有文章探討現在人都在「窮忙」,但越忙越窮。其實,觀察現在教育現場中的學生,不少人都在「瞎忙」,一天從早忙到晚,但不知道自己在忙什麼。 當整個教育體制及教育氛圍讓學生陷入瞎忙中,學生如何能夠靜下心來思索自己學習上的問題,好好地理解與吸收學習到的內容?曾有學生挫敗地告訴我:「我好想好好地把一個觀念弄懂,但源源不斷的作業、考試與進度,讓我跟本做不到!」 這很像現在許多老師的抱怨,多想好好地教好一堂課,但眼前逼死人的評鑑、考核、表格等行政業務,拖垮了教學品質,也限縮了教學的自主空間。 是什麼讓孩子們一得閒就耍廢擺爛? 我們如果擔心孩子太閒不會自己安排讀書時間,會不會是我們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從來沒給他們機會去學習如何自主安排自己的時間。 每當我們看到孩子一有空閒就滑手機、上網、看電視,或發呆做白日夢,會不會是孩子瞎忙了一整天,需要一點時間去「找回人生主控權」。如果孩子們大部分的時間都被大人掌控著,塞滿了各種一點也不有趣的代辦事項,當有了空閒,當然要耍廢擺爛呀!大人是如此,小孩自然也一樣。 有的師長會說:「如果我的學生像第一志願的學生那樣資質好,自動自發,會主動唸書,我也不用靠作業、考試逼得緊呀!」 聽起來有道理,不過我們還聽過「比馬龍效應」。當我們一開始就認定我們的學生不如人,我們的教學態度、方法與預期就會有別於對待所謂優秀的學生,於是當然會得出我們預料中的結果—就是不如人。所以,我們透過大量的作業與考試讓那些被我們認定為資質平庸的學生們進行機械式的學習;說不定,我們還不小心把學生教笨了都不知道。 把時間還給學生,幫助學生掌握自己學習的主導權 再說,如果想要教出一個課業成就優秀的學生,應該是設法幫助學生變成一個願意主動學習,且能自主規劃學習進度的學習者,這透過學習輔導與諮商的實施是可為的。 然而,如果我們的孩子是在毫無自主空間的學習環境中成長,那根本談不上幫助他們發展什麼學習策略了。學習策略的採行需要時間、需要練習,需要從嘗試中去調整,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學習模式。不給孩子空間去做自己學習的主人,還怪孩子讀書不懂得使用方法,不是很奇怪嗎? 當孩子還小時,尚不懂得如何自主溫習功課時,回家作業有著替代溫習功課的功能。而當孩子越大時,課業的深度與廣度增加,理應作業出得越少,讓孩子有足夠的時間去消化、吸收與理解學習的內容。而自習課或空白課程,也應該真正還給學生,讓學生自行安排學習活動,就算是當作一個喘息的時間也好。 別讓孩子在瞎忙中度過青春了! (本文撰寫於2015年11月5日)

停止在心中的小劇場繼續上演悲劇英雄的戲碼

(圖片來源:https://stocksnap.io/photo/AZOZVX9EEH) -- 作者:陳志恆(諮商心理師) 過去,在校園中服務時,常見到高控制的家長。曾遇過一個母親,對孩子的一切緊迫盯人。孩子出狀況時,母親急急忙忙地衝到學校善後。幾次下來,都未見父親蹤影。我心裡有點生氣,又是個在孩子教養上缺席的父親。 於是,我要求父親一同前來會談。父親坐在一旁不發一語,母親則是滔滔不絕地重複說著自己有多麼用心地帶孩子,花了多少心思;不時地轉頭過去數落父親幾句: 「孩子從小就跟我比較親近,有事都只跟我說。孩子的大小事情都由我安排,你連半點參與都沒有!你這個爸爸是怎麼當的?」父親把臉轉過去,仍然不發一語。 後來,在與孩子談到家庭議題時,從孩子口中得知,母親確實是個盡心盡力的全能媽媽,大小事情一手包辦。父親不是沒幫忙,而是每當想做點什麼,母親便說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會,搶過父親手上的工作。 母親看似負擔了所有親子教養的責任,實際上卻無意識地獨佔了任何親子互動的機會,再回過頭來指責另一半功能不佳、未盡責任。她從不讓別人幫忙,卻又責怪別人不幫忙,心裡總是抱著委屈過生活,這是一種「受害者」的心態。 最有力量的弱者—讓別人都沒輒 有個孩子從國中起就足不出戶,很少到學校去上學。上了高中,情況依舊。開學兩個月,班上同學還未見過這孩子一面,只有導師曾去家訪時有一面之緣。 這孩子的母親是個單親媽媽,孩子的父親在孩子國小時就和她離婚了。母親獨自扶養這獨生子,還要工作維持生計。 母親時常打電話到學校來,先是花上大半時間訴說自己的痛苦際遇,接著開始對學校提出各種不合理的要求。例如:要求導師請班上同學發揮「同學愛」,每天輪流到家裡去邀請孩子到學校去;要求學校提供其他學生家長的電話;要求學校老師每天早上到家裡去帶孩子來上學……等。 這確實讓學校很為難,也知道母親的要求事實上對改善孩子的狀況毫無幫助。每次婉拒其要求,這母親便歇斯底里地指責學校:「學校怎麼可以這麼沒愛心,你叫一個單親媽媽該怎麼辦?」 幫他連結些社會資源供她使用,只會被她打回票:「提供我這些社會資源又如何,我工作這麼忙,哪有時間帶小孩去求助?而且他們也幫不上忙!」 不論學校做什麼,她都不滿意,最後的結論是:「我看你們就是不願意幫忙啦!大家都欺負我這個單親媽媽,陷我於孤立無援中……」。 在輔導與諮商的實務上,這樣的家長還不少,總是弄得學校天翻地覆、人仰馬翻,光接電話就精疲力盡。當學校的輔導教師或心理師給予家長一些專業建議,請家長做些什麼努力時,一概被家長拒絕,總說自己「很可憐」、「很忙」,所以做不到,或不可能有效。 然而,人們再熱心,總有個限度,一旦發現自己提供的援助總是被拒絕;沒被接受就算了,還受到指責批評,當然想與這種人保持距離。此時,他便再度地在內心告訴自己:「對!沒有人願意幫助我,我就是個受害者!」。 悲劇英雄的形成—成長過程中愛的缺失 從事心理助人的經驗告訴我,這不去上學的孩子與母親有著共病關係。在潛意識層面,母親需要孩子不去上學,以讓自己能夠持續扮演受害者的角色。而孩子也不自覺地「配合演出」,成為一個不去上學的「問題學生」,讓母親有繼續將這戲碼演下去的舞台。 然而,為什麼人們要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呢? 如此,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藉由展示他的痛苦來獲取關注,進一步操縱別人得為他做些什麼,以補償他內心長久以來未被公平對待的委屈感受。 那位不去上學的孩子的母親,就是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中。她是家中的長女,父母生下她之後,又連生了四個妹妹,才總算拼出了一個兒子。這最小又是家中唯一的兒子,自然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在當時經濟極度匱乏的年代,家中僅有的資源都放在這小兒子身上了。 身為大姊的她,從小就得一肩扛起家中照顧弟妹的責任。國小畢業後放棄繼續升學,到工廠去當女工分擔家計,回家還要伺候年紀最小的大少爺。每當她看到弟弟吃好的、用好的時候,總在內心想著:「憑什麼?」。年幼的孩子常會把這種不公平的對待解釋成「父母不夠愛我」,於是帶著「愛的缺失」的感覺長大。 在內心充滿不平衡的感覺下,便容易以一個受害者的姿態展現強勢操控的一面,時常透過抱怨、指責,或讓自己過得更苦以搏得別人的同情與重視。 你以為他需要的是協助,當你熱心地為他伸出援手,卻會碰一鼻子灰。因為他需要的不是協助,而是關注。 停止吧!就算不待在受害者的位置也能擁有力量 是時候停止在心中的小劇場裡繼續上演悲劇英雄的角色了。 首先,你得明白,你的委屈或許來自於現實生活中的不如意,而更多的時候,是來自於原生家庭中愛的缺失,透過委屈等感受不斷地提醒著你:「我並沒有被善待」。 你可以細細地去檢視自己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中,那些曾經發生在自己身上,沒有被善待的經驗;重新去理解當時的情境脈絡,那些曾經傷害過我們的人,或許是不得已,或許也有著自身的問題。 我們不需要去憎恨那些使我們帶著委屈成長的人,也不需要逼自己去原諒他們。我們只需要去理解他們,如此就好。除非經過深刻的理解,否則所有形式的原諒,都無法使我們解脫。 最後,你得體認,你不是活在過去,為自己重新採取新的行動吧!例如,當你正處在一個受迫害的環境中,你可以積極地做點事,開拓資源、尋求協助、打破現狀,甚至,離開也是一種可行的選擇。總之,別讓自己繼續待在委屈之中。 請記住,壓迫與受害常常是世代相傳的,有一天你可能媳婦熬成婆,別讓這不公平的處境在另一個人身上發生。 (本文撰寫於2015年10月30日,文中案例為真實故事經充分改寫;修改於2019年5月6日) 作者 陳志恆 /諮商心理師、作家,為長期與青少年孩子工作的心理助人者。 小時候立志當上教育部長,長大後只想開個快樂電力公司。喜歡與人相處,卻患有權威恐懼症,常以正經嚴肅的形象見人,卻被學生視為諧星。內心住著不安分的靈魂,不學無術,愛湊熱鬧,寫作、演講、工作坊......什麼都來。 在經歷將近十年的學校輔導教師生涯後,決定離開校園,走入廣大的社區,服務更多的群眾,偉大的助人夢正要展開! 演講/課程/工作坊邀約申請連結:https://goo.gl/FxHc7i E-mail:[email protected] FB粉絲專頁:陳志恆諮商心理師(https://www.facebook.com/ALguidance) 著作: 《叛逆有理、獨立無罪:掙脫以愛為名的親情綑綁》(圓神出版,2018) 《受傷的孩子和壞掉的大人》(圓神出版,2017) 《此人進廠維修中!:為心靈放個小假、安頓複雜的情緒》(究竟出版,2016)

課業學習很重要嗎?當孩子不想繼續升學時……

一直以來,我投入許多心思在推廣學習輔導與諮商,協助孩子們在課業學習上能減少挫敗,獲得更多的成功。 我也不諱言,協助孩子提升課業成就真的相當困難,我也常感到十分挫敗。 在一次對教師的演講中,有個老師提問:「既然學習輔導失敗率這麼高,而孩子成長過程中的發展任務這麼多,我們是不是可以不要總是聚焦在『課業學習』這件事情上?」 這是個一針見血的問題。 確實,課業學習不該是孩子生活的全部,人際關係、生涯探索、親密情感、品德群性、自我概念、情緒與壓力管理、領導才能……等議題,都與課業學習有著等量齊觀的地位,甚至比課業學習重要多了。 人的問題是無法被分割的 這些可以被語言文字說出來議題,只是一個個我們用來界定人生中重要任務的概念,方便我們溝通、理解與聚焦。然而,人的生活是無法分割的,儘管可以被用語言文字劃分成各個議題,但各項議題之間彼此息息相關,牽一髮而動全身。 不同的協助者從不同的角度看問題,提供協助,難免失之偏頗。例如,孩子出現情緒困擾,便從情緒的焦點介入;孩子對未來的目標感到困惑,便從生涯議題介入;孩子在同儕間受到排擠與孤立,便與他討論人際溝通與關係經營的話題。這種頭痛醫頭,腳痛醫腳式的協助,並不把人當成一個整體。 對孩子課業學習困擾的協助也是一樣。 一般孩子課業學習挫敗或成就低落,多數來自於不知道有哪些有效的學習策略以幫助自己因應課業挑戰,亦可能一再地使用了無效的學習策略而不自知,或不願意改變。此時,提供孩子一個重新檢視自己讀書學習策略使用狀況的機會,且幫助孩子發展與執行有效的讀書策略,將會對孩子在改善課業學習表現上有所幫助。 然而,若我們看不見孩子在課業學習困擾背後的其他影響因素,特別是生活中的其他重要課題,或成長過程中層層累積的創傷時,師長對孩子提供的協助便有了侷限,也常常與孩子一同陷入動彈不得的困境中。 這就是我常說,對於課業學習的協助相當困難的原因。 課業學習很重要,但卻不是最重要 另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是,既然課業學習不一定是孩子成長過程中最重要的課題,但多數師長又肯定讀書學習的價值。那麼,我們該如何看待孩子對於課業學習這件事的各種觀點呢? 我不只一次地強調,推廣學習輔導與諮商,並不是在為升學主義而服務。我肯定課業學習的重要性,一方面是,來學校接受教育,透過課業學習而累積知識技能,甚至透過課業表現以爭取升學或就業的資格,確實是讓一個人擁有謀生能力的主流管道。 另一方面,優異的課業表現需動員起生活各層面的行為,是整體自我管理能力的展現。包括各種有效學習策略的採用,也就是「學習如何學習」。我認為,這才是一個人終其一生能持續進步最重要的元素,而非究竟學習到了什麼。 然而,孩子也許不是這樣想的。在課業學習的價值這件事情上,他們會與我們有著迥異的看法。 面對孩子做出與主流價值不同的生涯決定時 在現在升學管道暢通的年代,考不上高中、大學比考得上還難。完成義務教育繼續升上高中職,完成高中職教育後走入大專校院,乃順理成章;甚至往上攻讀研究所也是相當自然不過的事了。 被多數人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卻總有少數孩子有著特異的看法。 每年總會有一、兩個孩子在諮商室中告訴我,在高職畢業後,決定不要繼續升大學了。我很好奇地問他們是如何做出這個決定的,他們給我的理由總是包羅萬象。 「家裡經濟困難,需要我先去工作賺錢。」 「我對現在所學沒興趣,一時又找不到有熱情的領域,繼續讀書只是痛苦又浪費時間,不如先去工作,等以後想唸書再回來。」 「我的功課很爛,就算去念大學也只能念私立的,再加上體弱多病;想一想,還是在家裡幫忙好了。」 「我想念這個科系,但我父母不同意,我們鬧僵了!他們說如果要念這個科系,就乾脆不要念大學。好啊!不念就不念嘛!等以後我存夠了錢再去念。」 「一直在校園中讀書,暫時對我而言沒幫助,我想先到業界闖一闖,開開眼界後,才會知道我需要再進修些什麼。」 看吧!各種原因應有盡有。 在仔細地了解他們的思考脈絡,並與他們充分討論,分析利弊得失後,如果他們的決定仍然不變。我最後總會問一個問題: 「當你已經想清楚,也為自己做了這個決定,意味著你也必須為這個決定負起完全的責任。對於不升學可能帶來的影響,不論是好是壞,你可以負起完全的責任嗎?」 當坐在我對面的孩子,對我用力地點點頭,並流露出自信與肯定地眼神時,我會微笑地告訴他:「那麼,老師尊重你的決定。我祝福你!」 身為一位輔導教師,對於涉及價值觀的問題都要小心以對。我知道在讀書學習或升學這件事情上,我有我自己的價值觀,同時,我也需要尊重不同的決定,只要個案能夠為自己的人生成敗負起完全的責任即可。 孩子真的想清楚了嗎? 當孩子決定背離主流價值,為自己的學涯歷程做出一個與大多數人不同的決定時,大人難免會擔心,孩子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即使我與孩子充分地討論過,最後選擇尊重並祝福孩子另類的決定,我的心底不免也會感到不安。畢竟,大多數人走的路,似乎是一條較為安全的路。 然而,當我們再一次思索這個問題,我們是否也該問問:「這些跟隨主流價值而走的孩子們,有多少人是真正想清楚,抑或只是人云亦云,盲目地從眾罷了?」 反倒是這些令人放不下心的孩子們,他們才是對自己的學涯方向,經過一番深思的;畢竟,選擇一條與多數人不同的路,是要付出極大代價的,過程艱辛且寂寞。即使未來失敗了、跌倒了又如何?人不都是在挫折中獲得成長嗎?而他們會比大多數的孩子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這便是最難人可貴的了。 再者,我們永遠無法為另一個人的人生成敗負責,即使是自己的學生或子女也是如此。當孩子願意承諾自己將負起責任,我們就該放手讓他去開創自己獨一無二的人生。 在課業學習議題的協助上找到適切的位置 身為一位學校輔導教師,我用輔導的立場與觀點在看待孩子課業學習這件事。輔導工作源自於當代的民主思潮,其核心精神在於「自我決定、自我負責」。 於是…… 當孩子在課業學習上感到困擾,有著想要改善課業學習表現的意願時,我透過學習議題的會談提供其協助,幫助他找到更多有效的學習策略,看到更多在課業上提升與改變的可能性。 當孩子迷失於不知道為什麼讀書學習時,我與孩子們討論讀書學習的價值,引導其擴大對讀書學習目的與重要性的思索範疇,從而建立起對自己有意義的課業學習價值。 而當孩子清楚知道讀書學習對自己的意義與功能,並且願意勇敢且負責任地做出屬與自己人生的決定時,我信任、尊重,同時祝福他。 師長們,對於孩子課業學習議題的協助,您的立場是什麼?您找對位置了嗎?

「絕地救援」救了什麼?救回了一個彈性無極限的人!

雖然美國政府總是花很多錢拯救麥特戴蒙,但是「絕地救援」(The Martian)這部賣座電影確實有其引人入勝之處。 美國好萊塢式的英雄主義電影,典型的特徵是主角永遠死不了。過去的電影強調主角單槍匹馬、勇闖敵境、萬夫莫敵,走的是英勇強悍路線。「絕地救援」有點不同,相同的是主角也死不了,不同的是,這次走的是落魄到不行的路線。 由麥特戴蒙飾演的男主角馬克‧瓦特尼(Mark Watney),在火星任務中遭遇危難,來不及隨隊友一同逃走。雖然大難不死,卻一個人孤伶伶地被拋在這荒寂的星球上。 -- 這部電影發人深省之處,就在於一個人如何在如此艱困的環境中,長時間地撐下來,終於盼到神隊友前來援救。 就因為他夠落魄了,才能跟觀眾有所共鳴。人們在日常生活中,遇到像電影主角般遭遇的機率趨近於零,畢竟不是人人都上得了太空,但類似的情況卻不少。我所說的「類似的情況」,就是你得在資源極少又希望渺茫的情況下,撐過一段不短的時間,達到目標或脫離困境。 例如:許多人從小到大都有準備大型考試的經驗,為了幾年或幾個月後的升學或就業考試而長期抗戰,「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或像是,如果你身上背著大筆債務,你知道你逃不了,又非一時片刻能解決得了,只能一點一點地慢慢還,熬過這段痛苦時期。又像是,當你長期待業中,一而再、再而三地苦尋工作,屢試屢敗,直到被錄取前那段長時間的身心煎熬。 -- 雖然,我們知道好萊塢的英雄電影中,主角一定會戰勝絕境;然而,電影中瓦特尼面對絕境所擁有的心理素質,確實值得我們一探究竟。 如果要用很簡短的詞彙去描述他何以能夠撐下去,大概就是他具備了「無極限的彈性」吧!這無極限的彈性,究竟發揮在哪些地方呢? (一)永遠懷抱著希望,同時做好最壞的打算 人是活在期待之中的,有著存活的期待,就能撐得下去。瓦特尼就是抱著有機會獲救的期待,這是讓他願意嘗試活命的前提。然而,只有樂觀是不夠的,你得做好最壞的打算。瓦特尼早就想好自己隨時會死在異鄉,還是距離人類千百里的星球上。當看透了「死亡」的無可避免,反而讓他能大展才華,而不會綁手綁腳。 (二)堅守紀律,也能打破計畫 當瓦特尼擬好了延長生存機會的作戰策略後,接著就是每日確實執行這些計畫;每天該做什麼,做到什麼進度,都是規劃好的,能夠確實執行計畫就是紀律的展現。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你得隨時打破計畫,更改策略。當馬鈴薯田被毀了,再也種不出食物來時怎麼辦,你得接受它,然後尋求變通。人是容易習慣的動物,當逆境來時,不願意更改習慣,就等著被淘汰吧! (三)為自己的科學知識自豪,也承認自己的有限與渺小 瓦特尼是個植物學家,在存糧有限的情況下,運用了既有的科學知識另闢新途,以現有的工具與資源弄出水源——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可媲美馬蓋先在世!同時,他也告訴後輩,永遠得尊重太空,即使你再強,在宇宙面前仍是渺小的,這是一份臣服。別想著「人定勝天」,而是「盡人事、聽天命」。 (四)適應孤獨,又保持人際連結 孤伶伶一個人,和你身旁有個人陪著你,同樣在火星上,心中必有截然不同的感受。很遺憾的,瓦特尼只有一個人,他得快速地適應這份孤寂,學習或享受獨處(真的是獨處)。同時,他也不忘保持人際連結,他聽同行夥伴們留下來的音樂(邊聽還邊批評),每日對著攝像紀錄器自言自語,彷彿有人就在對面聽著。形式上是孤單的,心中仍存在著與人的連結。 (五)眼光放遠,也活在當下 瓦特尼知道多久之後,NASA會有下一次的火星任務,他有機會在那時獲救,重返地球。因此,他的所有計畫都是以那次任務來臨為前提而做準備,此時,他的眼光是長遠的。同時,他每天認真地執行當下該做的每件事情,遇到問題就去解決,見招拆招,此時他是很認份地活在當下。因為,過去只存在記憶中,未來還是未知,只有當下是真實。當一天和尚就敲一天鐘,做一天火星人就幹好一天火星事。 (六)活得像個人 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會有情緒起伏,瓦特尼永遠讓自己的情緒自然流動。解決了難題,會開心興奮,為自己喝采;遇到了挫折,也會流淚飆髒話。最重要的是,他總是帶著幽默感,即使到最後一刻仍是如此。此外,瓦特尼每天對著攝像紀錄器說話,看似在將火星上的點滴遭遇存寫下來,帶給後世子孫寶貴的太空探險資料(或要讓後人緬懷他);實際上,這正是一種自我整理的過程,每日反思,面對自我,讓心情與思緒獲得整理,同時迸出新的生存點子。 -- 越有彈性的人,越有能力熬過人生困頓,特別是脫困之日遙遙無期時。我們不必被扔在火星上才需要展現這份彈性,人生就是最好的修道場,而彈性就是你的絕佳秘器。 (本文撰寫於2015年10月15日)

在輔導諮商中,如果個案拒絕你的幫助……

前幾天,同是輔導諮商領域的好友問我,是否曾接觸過某類型的個案。 「有啊!」我說。好友興奮地問:「我最近剛接到這類型的個案,快跟我分享,該怎麼談?」。我接著說:「沒談到什麼,才一次她就不願意再來了。」 好友瞪大眼睛:「什麼?」。「對呀!我被拒絕了!」我聳聳肩。 「不會吧!連你都會被個案拒絕喔!」好友彷彿不可置信地高聲說道。「怎麼可能?」又補上一槍!沒錯,我被個案拒絕了!她說我幫不了她,所以不想再來談了。 雖然我常在臉書上臭屁自己對個案好像很行,學生很愛來找我求助;不過,被個案拒絕,在我的心理助人服務人生裡,卻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新聞了!說得更明確點,這種事時常發生。 -- 第一次明確地被個案拒絕,是在諮商心理師駐地實習時。身為一個剛踏入助人工作領域的菜鳥,十分把握每一次與個案晤談的機會。這是我為期一年的駐地實習中,第一次的個案晤談經驗,也是第一次被個案打槍的經驗。 那是一個高焦慮的研究生,有著輕微的強迫症狀,總是反覆檢查身上的東西是否遺留在座位。我想幫助他,他卻告訴我,繼續來談不會有幫助,不想再來了。怎麼挽留都沒用,我看著他走出諮商室,心中挫敗到想哭! 我只好去找督導取暖,當時臉上一定十分哀怨。我說:「他看起來很需要被幫助,我沒能留住他,我相當擔心他以後該怎麼辦!」 我的督導試著同理我的心情,然後告訴我:「放心!他沒有你想像得那麼脆弱!」 確實,如果他覺得我幫不上忙,或許自有一套生存策略。而事實上,我擔心的也許不是他,而是我自己的專業效能—我沒有能力留住個案,所以我是個失敗的助人者。 平心而論,當時就算留住他繼續諮商,我也不一定有能力幫助他。 -- 後來,從事心理助人工作的日子越來越多,諮商輔導經驗也越來越豐富,當然也累積了不少被拒絕的次數。除了感到挫敗之外,似乎慢慢能夠接受被拒絕,不這麼在意了。 有一次,有個案主動前來找我求助,我對他有點印象。打開個案紀錄查閱,發現,這不是半年前,被我邀請進入諮商中,但卻明確拒絕我的學生嗎?當時我還為此挫敗得很呢! 我問他為什麼又想來談了?他告訴我:「老師,當時你邀請我,我確實不想談,我不認為有需要。但是,你沒有逼我一定要來,卻是尊重我的決定。這讓我覺得你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所以,現在我需要了,我就來了!」 原來,被拒絕不全然是件壞事,重要的是,你如何回應拒絕你的當事人。最高指導原則是,在確定他沒有生命危險下,絕對尊重他的決定,同時讓他知道,只要有需要,你會願意協助他。 同時,我得稱許那些能夠明確表達拒絕的個案!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直接說,特別是中學生,他們是值得我們敬佩的一群人。 -- 但是,我仍然會不由自主地把「被個案拒絕」與自己的「專業能力」劃上等號。直到有一天,有個個案與我會談了三次後,我一直覺得在原地打轉沒進展,想更深入探究時,她踩了煞車。 「老師,我覺得這樣下去沒有用。」這句話讓我的挫敗感再度浮現,她接著說:「老師,不是你不夠專業,幫不了我,而是我自己的問題……」。 原來,她需要一位女性的輔導教師,才有辦法真正安心地把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創傷經驗談出來。所以,是性別的問題,不是專業能力的問題。 -- 這些年來,我慢慢學習到: (一)被拒絕乃大部分的助人工作者時常會經歷到的事情,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二)大部分被拒絕幫助的情況,常是個案本身的問題,與助人者的專業能力並沒有絕對的相關。 (三)如果個案不認為自己需要被幫助,也許他自有一套生存法則,仍有能力幫助自己;或者,他覺得透過其他管道被協助會更適合他。 (四)當你被個案拒絕時,除了試著釐清原因外,充分尊重個案的決定,是最高指導原則。如果沒有危急生命或違反法律的可能性,就別再煩他了。 個案拒絕被幫助,有時候是一種試探。就像我在《「老師,你願意相信我嗎?」一個時時考驗助人者的問題》一文中所描述的,個案一再地拒絕接受協助,甚至矢口否認自己受家暴的事實;實際上是一再透過這種方式觀察著,眼前這位助人者是否真誠可信。文中有一段話是: 「即使她知道學校老師可以幫助她,但內心深處面對大人的不安,也讓她一再地打退堂鼓,同時一次又一次用試探的方式對自己信心喊話。」 -- 身為專業的學校輔導教師與諮商心理師,時常得面對被個案拒絕這檔事。它是一項考驗,也是一項學習。 被拒絕,考驗著自己內心的強度以及專業效能感。我是否因為被拒絕而將內心那份「我是個失敗的助人者」的恐懼與自責,無意間投射到個案身上,反而成了一個無法尊重個案,進而製造出另一個恐懼(「你如果不接受幫助,小心會……」),以試圖留住個案的助人者。 被拒絕,也讓我有機會去學習,如何相信每個人的生命自有其韌性,如何真誠地對個案釋放尊重與善意,以及,如何洞悉影響助人關係品質的種種不確定因素。 被拒絕,在助人工作中乃兵家常事。萬一被拒絕怎麼辦?調整好心情,繼續接下一個個案吧! (本文撰寫於2015年10月11日)

只帶著父母的愛,勇敢走自己的路

在《原來林真心是從事心理助人的料—從「我的少女時代」驚見阿德勒的「課題分離」》一文中,我們探討了課題分離這個議題。在越親近的人際關係中,課題分離越是不容易;而親子之間這種剪不斷、裡還亂的糾結問題,經常出現在華人世界的家庭人際互動中。 一個成熟的人,終究得走上屬於自己的路 常有學生來找我討論如何做出生涯抉擇,實際上他們的難題都常是「父母不認同我想發展的方向,怎麼辦?」。 我們以為現在的孩子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想要做什麼、或可以做什麼;然而,有更多的孩子正處在「好想做什麼」卻「不被父母支持」的困境之中。 我認為,一個逐漸成熟的人,終究是得走上自己的路的;因為,自己的人生由自己主導,也由自己負責。然而,在走自己的路的同時,究竟該如何處理與父母之間糾纏不清的愛恨關係,也就是做到與父母的課題分離呢? 不斷活在父母期待中的孩子 倩琳才進大一,就起了想轉科或轉學的念頭。她說對現在所學沒興趣,想找個新方向,但不知道往哪裡走好。 「我從小學琴,國中讀音樂班,但我爸媽說在台灣念音樂沒前途,高中便讓我去念一般高中,課業繁忙,也中斷學琴了。」倩琳告訴我,彈鋼琴是生活中最令她感到熱情的事情,曾夢想未來要當個音樂老師。 才大一,轉換跑道還不遲吧!我疑惑著。 「我的父母不可能會答應的。從小,我只能照著他們的安排走,然而,我卻永遠達不到他們的要求。」 打從上國中後,倩琳就沒再聽過父母的讚美了,尤其是母親。不管再怎麼努力,母親總會找到機會嫌棄她的表現,甚至歇斯底里地數落著她的不是。於是,她總是避免與母親見面。即使如此,倩琳仍然在課業上投注心力,或許是想避免再被母親責罵,也或許是想獲得母親的肯定與認同。 她犧牲了自己的興趣,進入父母期待中的高中與大學科系,然而,「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對我不滿意。我到底要怎麼樣,他們才會滿足?」倩琳哭訴著。 「妳知道,妳是永遠無法滿足父母所有期待的。」我試著讓她認清這一點。就算滿足了這一個,還會有下一個,活在別人的期待中,太累了。 其實,這些倩琳都懂;然而,她就是無法不顧慮爸媽的心情,就是只能不斷妥協! 對父母有所愧疚,總想回報父母 倩琳的父母出身貧寒,兩人白手起家,給她和弟弟受最好的教育,希望藉著子女在課業上的成就,能在親友面前抬得起頭。事實上,倩琳知道他們的內心是自卑的,尤其是母親,她常說,如果當時初中畢業後能夠繼續讀書就好了。 「我一想到他們如此辛苦,而我卻總是無法做到他們的要求,甚至想走一條他們反對的路,心中就充滿愧疚感。」倩琳如此說道。 愧疚感,常是我們在做出對他人有失公平、違反互惠原則的行為時,所產生的情緒反應;此時,我們察覺到我們使別人受到了傷害,佔了別人便宜,或對他人有所虧欠。 愧疚感最常出現在與父母的關係中,也是一個孩子難以與父母課題分離的困境來源。我們的生命來自父母,根本上,我們對父母永遠有著一份虧欠,因為,我們再怎麼樣也無法回報給父母另一個生命。 用過度承擔來回報父母的愛 所以,當子女的,總是不自覺地過度承擔起並非屬於自己該承擔的責任,用這種方式回報父母,與父母之間維持著愛的連結。常見的形式包括: (一)想代替父母解決問題:父母雙方的感情出了問題,子女不自覺地用各種方式涉入其中,以緩和雙方的衝突,或者充當父母某一方的情緒伴侶。 (二)想彌補父母成長過程中的缺憾:父母帶著成長過程中未被滿足的需求來到新組成的家庭中,不自覺地將這些需求投射到子女身上,轉化為對子女課業上、事業上或婚姻上的期許與要求;而子女則透過犧牲或壓抑自己的夢想,盡力達成父母的期待,以表達對父母的愛。 (三)想分擔父母的痛苦:孩子不自覺地「模仿」父母的痛苦,在自己的身上也「複製」出像父母一般的遭遇,包括身體上的病痛,或生活上的悲慘命運,以為這樣就能減輕父母的痛苦。因此,有許許多多的家庭命運是代代相傳的。 放下愧疚感,只能用將生命活得更好來回報父母恩 然而,這些都不是真正回報父母恩情的有效方式。透過上述三種形式,孩子不但永遠無法滿足父母的期待,也走不成自己想走的路。結果是,既怨恨父母,又對父母有著一份虧欠,成了阻礙課題分離的包袱。 首先,放下你對父母的愧疚感吧!你得認清,做子女的永遠無法透過承接父母的期待或痛苦來回報父母。反之,最好的方式,就是將父母帶給我們的生命,活得成功、快樂、精彩、充實!而走在自己充滿熱情的路上,就是最好的途徑。 放棄改變父母的念頭 接著,你該體認到:放棄改變父母的念頭!當長大後的孩子陷在「想做的事情卻得不到父母支持」的困境中時,總想用盡全力去說服父母,試圖改變父母的觀念,最後仍然只是各說各話,下場常是不歡而散。 想要說服父母,是因為想獲得父母的認同與支持,這會讓我們在追逐夢想的路上更有力量。然而,若只靠著獲得父母的支持,才願意大刀闊斧地向前行,這便是逃避負責,是不成熟的表現。事實上,當一個人逐漸長大時,早已具備支持自己往前行的力量了,因此,別把責任推給父母了! 我們要去理解,父母有其成長的經歷,出身在與孩子不同的時空背景下,本就會有不同的價值觀;隨著年齡的增長,這些觀念更是根深柢固,難以撼動。若試圖想改變父母的觀念,以做為支持自己前行的動力來源,這便是想操控父母—這是一種干涉別人的行為,正是沒有做到課題分離的人際模式之一。 順從父母或違抗父母,只能二選一? 然而,不企求獲得父母支持,難道要一意孤行嗎?許多成年子女為了追求自己的夢想,不惜違抗父母的期待,雖然勇敢走出自己的路了,但卻終身帶著愧疚感,身上背著「我不是一個孝順的孩子」的罪名。 更有許多孩子,不堪這份愧疚感,乾脆順應父母的安排,做個聽話的乖小孩。即使有著雄心壯志也只能不斷告訴自己:「也許父母是對的!」 其實,我們還有其他選擇。我們不需要將父母給予我們的一切概括承受,照單全收。我們可以選擇,只帶著父母對我們的愛,勇敢走自己的路。其餘的,那是父母自己的課題,就在心理上交還給他們吧! 選擇只將愛儲留心中,其餘的交還給父母 在家庭系統中,子女是要被父母照顧的,永遠無法代替父母解決他們的問題;父母自己的問題,仍須由他們自己去面對。子女也無法彌補或滿足父母在成長過程中的缺憾,以及任何未被滿足的需求,那是父母的父母(也就是爺爺奶奶)的責任。當然,子女更不需要去複製父母的痛苦到自己身上,因為,那絲毫未能減輕父母的痛苦,卻苦了自己。 所有父母對我們的期待與要求,不論好壞,背後都是出自於一份愛。對於那些父母想給予我們的,而會令我們感到壓力的要求與期待,我們可以選擇只把其中的愛打包帶走,其餘的就交還給父母,真正做到課題分離。 我們可以時常在內心裡告訴自己: 「父母想給予我的,都是出自於一份愛,為此我謝謝我的父母。同時,我可以選擇只接受父母的愛,而將不該是我承擔的交還給他們。我會帶著父母的愛,勇敢走自己的路!」(註) 事實上,當我們漸漸長大以後,早有能力照顧自己了,不再需要一再獲得父母的認同,才有力量往前走。 我們可以選擇只接受那份愛即可,接下來,帶著父母的愛,勇敢地走自己的路吧! (本文撰寫於2015年10月8日) 註:在「簡快身心積極療法」中,有幾個處理與父母關係的技巧,包括「接受父母法」、「借父母力法」、「交還父母法」等,對於子女與父母之間的課題分離相當有幫助。

在親子互動中,你老是擺錯重點嗎?—別再堅持那些一點都不重要的事情了!

作者:陳志恆(諮商心理師) 「你是我兒子,連碰你一下都不行嗎?」 幾天前去看展覽,正在排隊進場時,聽到後面有一家人的對話。一對父母帶著兩個青少年期的孩子,一男一女,也正等著排隊進場。 母親對著男孩說:「你這個小孩怎麼這樣,碰一下都不行?」母親伸手想摸男孩的頭,男孩躲開了,並且臭著臉。 「我是你媽媽,難道不能碰你嗎?」母親想接近男孩,男孩繼續往後退,臉上顯得更加不悅。「做媽媽的都不能摸一下自己的小孩嗎?」母親轉而問一旁的女兒。女孩不知道怎麼回答,母親繼續問:「不行嗎?不行嗎?」越來越大聲。 「媽!別講了,大家都在看妳啦!」女孩感到很尷尬,而男孩乾脆離得遠遠的。 「有什麼好尷尬的,你們是我的孩子,我本來就可以碰你們。你哥哥是怎麼回事,長大了,叛逆了,連讓媽媽碰一下都不行?」母親連珠砲似地說著。 父親站在一旁,無奈地板著臉孔,一家人一同看展的雅興想必都搞砸了。 我在一旁聽著,很想回頭告訴這位母親,孩子不想給你碰,就別碰他。這就是青少年,他有他的主見了! -- 青少年有著不容被侵犯的領土 許多家長都有這樣的經驗:孩子逐漸進入青春期,那個原本愛撒嬌,隨時可以與你摟摟抱抱的可愛天使,轉瞬間,在身體外圍築起了一道牆,你碰不得也接近不了,否則會換來暴怒一場或不耐的回應。 除了身體,孩子開始有了自己的領土,不得跨越雷池一步。孩子不再輕易讓你進入他的房間,不喜歡你隨意動他的東西,抽屜開始上鎖了,房門隨時是關著的。沒經過他同意動了他的東西,免不了會被大聲咆哮一番。 你很納悶,這孩子怎麼變了?別太驚訝!這就是青春期孩子典型的模樣,這是他們由依賴邁向獨立的必經過程,他們希望對自己有關的任何事物擁有絕對的主控權。 -- 放棄「我是你父母,所以我可以……」的念頭吧! 你很不解:「孩子是我生的,為何我不能碰他一下?」當然可以,如果他要讓你碰的話。但他若閃躲或拒絕,請放棄這份堅持吧!你會比較自在。 他是你的孩子,你當然有絕對的權利去保護與管教他;然而,他不是你的財產,有自己的意志與尊嚴,你得開始學習尊重他。 許多父母懷著「我是父母,我要怎樣對待我的孩子是我的權利」的念頭。於是理所當然地隨意進出孩子的房間、隨意翻動孩子的書本作業、甚至任意拆開孩子的信件。他們認為這很正常,這是身為父母的權利,孩子不需要也不應該有意見。 當父母懷著這份信念對待青少年孩子時,便會更理所當然地認為:「孩子人生的大小決定都需要與我商量過,甚至聽命於我」。 -- 孩子拼了命也得在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捍衛自我 換個立場,孩子又是怎麼想的呢? 孩子長大了,想證明自己的能力,想自己做決定,包括身體要如何開放,他都自有盤算。孩子也知道給父母碰一下沒關係,但就是不喜歡。不是不喜歡被父母碰到,而是不喜歡父母的態度——那副「凡事我都得聽你」的樣子。 孩子想著:如果我連身體給人碰觸的決定權都沒有,那麼接下來,我的休閒娛樂、交友選擇、花錢方式、升學選校,一直到後來的就業、擇偶與婚嫁,是否都沒有自己決定的空間了? 所以,再怎麼樣,青春期的孩子們都得捍衛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地方呀! -- 每一個叛逆的行為之前,必有一個控制的意圖 孩子有著強烈的「我想自己決定自己人生」的期待,父母則有著「我是你父母,我有權利干涉你的事」的信念,兩種想法碰在一起,肯定劍拔弩張、天下大亂! 青春期的孩子渴望自己作主,許多看似叛逆的行徑,事實上是感受到自己正受到控制。當孩子出現叛逆的行為時,父母得停下來反思,自己是否正無意識地發出意圖控制的訊息,而這樣做真的有效果嗎? 所以,你可以告訴孩子: 「我很想像你小時候那般,隨時摸摸你,碰碰你,感覺很親密。同時,我也知道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因此,我也會尊重你。當然,如果你想撒個嬌,與我擁抱一下,我會很開心地歡迎你。」 或許有一天,你會很驚訝地發現,孩子開始重新與你有了些肢體上的接觸,酷酷的外表內實際上藏著一顆柔軟的心。 嘗試有效的方式,總是比堅持對錯是非還重要,因為你要的不就是與孩子之間親密的互動嗎? -- 別為小事錯失了親子之間真正重要的事情 親愛的父母,孩子那些看似無理的抵抗並沒有錯,只是做法激烈了點,因為他們大腦的發育還不足以幫助他們,用較溫合理性的方式去與人互動,我們也曾經是這樣走過來的。然而,身為父母的,若忙著透過極力控制孩子的言行以突顯自己身為父母的尊嚴時,恐怕會錯失很多親子之間真正重要的事情。 例如,孩子不再願意與你一同出遊,不再願意與你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樂,不再找你商量討論任何決定,甚至拒絕你參與他人生中重要的時刻,如畢業典禮。 與其常在「我是你父母,我為什麼不能碰你一下?」這類小事上計較,弄得兩敗俱傷,不如調整想法,改變方式,思考如何與孩子保持信任與和諧的互動關係。如此,你才能在孩子人生中的重要時刻,適時發揮影響力,盡到父母的責任,這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呢! (本文撰寫於2015年10月1日,修改於2021年3月27日) 作者 陳志恆 /諮商心理師、作家,為長期與青少年孩子工作的心理助人者。 小時候立志當上教育部長,長大後只想開個快樂電力公司。喜歡與人相處,卻患有權威恐懼症,常以正經嚴肅的形象見人,卻被學生視為諧星。內心住著不安分的靈魂,不學無術,愛湊熱鬧,寫作、演講、工作坊......什麼都來。 在經歷將近十年的學校輔導教師生涯後,決定離開校園,走入廣大的社區,服務更多的群眾,偉大的助人夢正要展開! -- 演講/課程/工作坊邀約申請連結:https://goo.gl/FxHc7i E-mail:[email protected] FB粉絲專頁:陳志恆諮商心理師(https://www.facebook.com/ALguidance) TG頻道:陳志恆諮商心理師(https://t.me/ALguidance) -- ★著作: 《正向聚焦:有效肯定的三十種變化,點燃孩子的內在動力》(親子天下出版,2020) 《從知道到做到:關於那些想做卻又做不到的小事》(謳馨出版,2020) 《擁抱刺蝟孩子:重啟連結、修復情感、給出力量的關鍵陪伴與對話》(圓神出版,2019) 《叛逆有理、獨立無罪:掙脫以愛為名的親情綑綁》(圓神出版,2018) 《受傷的孩子和壞掉的大人》(圓神出版,2017) 《此人進廠維修中!:為心靈放個小假、安頓複雜的情緒》(究竟出版,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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